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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筋骨,包括筋肉和骨头两个部分。一个人如果没有筋骨,或者筋骨软弱,即使长再多的肌肉,也终究寸步难行,甚至连独立支撑也很勉强。如果某人被骂作没有骨头,那便是他的奇耻大辱了。
因此,筋骨之重要,不仅关乎一个人的生存与否,而且更关乎一个人的生存要义。所以,在古人眼里,一个能担当大义的人,摆在面前的第一道关口必是劳其筋骨。这里,筋骨早已超出了身体本身的含义,而上升到了人生乃至境界的层面。
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要创作出更多更优质的文艺作品,有筋骨必然是摆在谋篇布局之前的第一道关口。古人云,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在我看来,这里的“文”,不仅指文采,而且更主要的还是指文章能否“载道”,而欲有所承载,离了筋骨是万万不能的。可以说,载道之文,必有筋骨。而一篇不能载道、没有筋骨的文章,只怕连存世的可能也没有,更遑论穿越时光、流传千古。
这种筋骨,绝不是认识上的似是而非,绝不是态度上的模棱两可,更不是不着边际的顾左右而言他。它所表达的必是掷地有声的启迪,必是见物见人见思想的多棱镜,传递的是一种力量,温暖的是人的心灵。
这种筋骨,追求的不是表面的光鲜,不是理解的曲折和艰深,也不是毫无嚼劲的一览无余。相反,它的意蕴犹如冰山漂浮在海面,露出来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其中的大部分则深埋于水下。
这种筋骨,如林间泉水,叮叮当当;如滚滚地火,熔化岩石;如山间春笋,一心向上;如新雨初荷,不染纤尘。有拔山之膂力,有万钧之雷霆;可翻江倒海,可叱咤风云,可随风潜入夜,可百炼绕指柔。
王国维说,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文,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这里的“一代之文学”之所以能够独领时代风骚,流传后世而不朽,莫不与其本身的筋骨有关。“吾将上下而求索”是屈原的筋骨:“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是司马迁的筋骨:“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是陶渊明的筋骨:“我辈岂是蓬蒿人”是李白的筋骨:“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是杜甫的筋骨:“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苏轼的筋骨:“留取丹心照汗青”是文天祥的筋骨:“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是关汉卿的筋骨; “铁肩担道义”是李大钊的筋骨:“我以我血荐轩辕”是鲁迅的筋骨……
一代之文学因其筋骨的多样性而多姿多彩,因作者的小我与时代的大我互为表里而流淌不息,因其深刻的内涵与时代精神的高度契合而获得永生。没有“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就没有辛弃疾的筋骨;没有“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就没有陆游的筋骨;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没有范仲淹的筋骨。
在今天,每一位艺术家都希望能够“发现世界不被注意的部分”,从而到达个人艺术的巅峰。但如果没有德艺双馨的艺术追求,企望靠小资的敷衍、靠穿越和玄幻的演绎,从而创作出传之后世、有筋骨的美妙文章,则与缘木求鱼无异。真正的写作,有筋骨远比皮肉上的光鲜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