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学派对于“边际价值递减定理”的论证,强调人们根据目的重要性排序,事先对于手段的主观价值判断,而不是事后心理生理上的满足感受。
保罗·萨缪尔森在《经济学》中对效用的定义是,效用表示满足。当你多吃 1 单位冰淇淋时,你会得到新增的效用或满足,效用的这一增加量就被我们称为“边际效用”。 而他对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的介绍:当某物品的消费量增加时,该物品的边际效用趋于递减。你从某物品中得到的享受随着对该物品消费的增多而下降。
比如喝水,当你口渴的时候,喝下第一杯水最畅快。随着口渴程度的降低,你对下一杯水的渴望值也不断减少。直到你喝到完全不渴的时候,边际效用下降为零。传统经济学的解释看似有些道理,但它需要借助心理或生理上的感受来说明问题。这种感受一方面违反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奥卡姆剃刀原理”。另外一方面,丧失了普遍必然性。
喝水解决口渴的问题,这种感受上的差异也许并不明显,但有些感受却非常因人而异。 比如饮酒,有人喜欢微醺就好,有人更爱不醉不归。那么饮酒时,完全有可能第一杯下去,都还没有进入状态、还没有开始发挥,后面几杯的边际效用会显著大于前面的。
也就是,对于饮酒来说,它的边际效用有可能先增后减,而未必是一直递减。依赖于心理或生理感受来解释“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很容易被反例所证伪。另外,如果说我们认可传统经济学的粗浅分析,我们很快会得出一个推论:富人的钱越多,钱对富人就越不重要。
人们会据此认为,同样一百元钱,对富人来说边际效用很小,但对于穷人来说却很大。于是我们看到,今天全球很多国家都会对富人征收高额累进税来解决贫富差距问题。很显然,传统经济学的理论导致了人们的观念错误。
同样的问题,奥地利学派创始人卡尔·门格尔在《国民经济学原理》中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门格尔首先对“效用”和“价值”作了区分。他对“效用”的定义是,“一物用以满足人类欲望的能力”。这个定义侧重于“物”的客观属性,比如煤炭、石油,阳光、空气和水等等,它们有满足人类欲望的属性。 而对于“价值”的定义,则是“经济人对于财货具有的意义所下的判断”。这个定义侧重于“人”对“物”的主观判断,尤其是侧重于具体的个人目的和“物”之间因果关系的判断。
煤炭石油远古时代就存在,它们一直有“效用”。但当时人们的知识无法利用它们,它们在当时也就没有“价值”。 再比如阳光和空气,有着非常重要的客观“效用”,但对于我们大多数目的来说,空气和阳光通常并没有太多的“价值”。简单来说,具备“效用”的“物”,需要经过“人”根据目的的判断,才能决定它的真正“价值”。
按照门格尔的定义,“效用”不存在递减,因为它仅仅是一种属性。同样 1 单位的煤炭,它们能够释放的能量理论上是一样的,但很显然这并不是我们经济学要研究的内容。所以严格来说,门格尔提出的是关于“边际价值递减”的规律。这个规律并不依赖于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感受,仅仅是建立在人们对目的和手段之间因果关系的判断上。
我们在面对选择和行动时,一定会区分轻重缓急,做一个重要性的序数排列。假如没有对目的重要性的排序,我们将无法做出选择和行动。
举例来说。同样都是水,可以用来解渴维持生命,可以用来洗脸,也可以用来洗衣服。假如我对目的重要的排序就是:解渴、洗脸、洗衣服。
假如我只有一瓶水,我只会拿来解渴。因为解渴维持生命,这是我排序在第一位的目的,它的重要性最高,所以这第一瓶水的价值也就最高。假如我有了两瓶水,我解渴的目的可以满足了,这个时候我就会用第二瓶水,也就是边际上增加的那一瓶水来实现我洗脸的目的。这个时候,我又有了第三瓶水,我前面两个目的都实现了。这个时候,我就会用第三瓶水来洗衣服。洗衣服的重要性最低,所以相对应的,第三瓶水的价值最低。
而如果我一开始就有三瓶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放弃其中一瓶。看上去我可以放弃其中任意一瓶,但实际上我放弃的是背后最不重要的那个目的。所以我们看到,这三瓶水的价值依次降低,呈现出“边际价值递减”的规律。
这个规律明显不同于传统经济学上对“边际效应递减规律”的分析,传统上的分析,喝第二瓶水的感受明显是会受到第一瓶水的影响,是跟第一瓶水的作用相关联的。而我们基于“目的-手段”框架推导出来的“边际价值递减”的规律,三瓶水的作用互不相干,仅仅是因为人的目的不同,重要性的排序不同,使得三瓶水的价值不同。
我们把这个具象的水抽离出来,这个规律依然成立。而且它的成立不依赖于任何心理学或者生理学的研究支撑,也就不会因不同的人而失效。这个规律,是从人的行动公理中推论而来,所以我们可以称之为是一个定理——边际价值递减定理。
奥地利学派对于“边际价值递减定理”的论证,强调人们根据目的重要性排序,事先对于手段的主观价值判断,而不是事后心理生理上的满足感受。传统经济学的分析当然不是全错,但应该说,奥地利学派的“边际价值递减定理”更具一般性,也不会得出“同样的钱对富人不重要、对穷人更重要”这样的错误结论。
(作者系经济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