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现场,变成了戏园子
第一个上场面试的1号马阿龙是国家京剧院花脸演员,他的面试用时最长,有25分钟。他把鸟人里三爷的台词整理了一个小片段,用两种版本两个状态展现出来,一个是表演一个是旁白,声情并茂,引人入胜。“这位爷!这红子有十忌。先说言语上的,就是‘啾西呼垛单’。不许叫啾啾,叫西西;西西棍儿,西西红成,单叫西西不成;不许叫呼呼,不许叫垛音儿,不许叫单片儿。 什么叫垛音儿?就是摞起来叫,比方说正确的叫法是‘西西棍儿~西西棍儿’你叫成西西西棍儿,多了一个西字,这就叫垛音儿。不成!那么什么叫单片儿呢?你把西西棍儿叫成西棍儿~西棍儿,少了一个西字,这叫单片儿,这些都是错儿。这可不能乱来,跟我们京剧一样,讲究字正腔圆!现在再说动作上的错误。这就是‘抽颤滚啄翻’。抽是抽风,颤是哆嗦,滚是打滚儿,啄是啄尾巴,啄笼子,翻是翻跟头。前边两种是病。在我们中国呀,它这个劲啊跟唱京剧的身段一样,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乱来可不成,咱们讲究的就是规矩。您问我养鸟和唱戏有什么相同之处呢?还真有啊,刚才咱们说的《锁五龙》就是打鸟儿这来的,我给您列位讲讲这出戏吧,单雄信他被斩之前,看着这群忘恩负义之人,真恨不能上去,一口一口把他们全咬死,可是越骂越生气,这时候罗成端着酒过来,‘蹚’一脚踢飞了酒斗。”此时的马阿龙二目放光,“静静静静静静~更切更更”,一段西皮快板之后,“‘见罗成我把牙咬坏,大骂无耻小奴才……我为你花费多少财!’您听出来了吗?哪句跟养鸟有关?‘我为你花费多少财’这就是当年金少山金老板他借鉴了红子的高音,这一句‘我为你花费多少财’他翻着高……唉,金少山,没了,没啦。”
过爷颔首看得专注,这俩版本演完,时间停顿了几秒,大家似乎还在回味戏中的情绪。“你跟养鸟的人有没有过往,你把扎堆里打听事,他们怎么防着你,又怎么跟你说事,表演出来。可以自己组个片段,也可以把原样的生活场景摆出来。”过爷微笑着提出要求。
马阿龙略思索,蹲下身戏就来了。“哎呦老爷子您好,我这给孩子换水一缸子金鱼给养死了,我看您这养什么呢?您这养鸟,鸟笼子全跟树上待着,您怎么盘它呢(开玩笑地)嘿嘿,跟我们这核桃不一样哈。我这不懂纯属喜欢,小辈遗失的太多,刚我去金鱼那就看见养鸟的了,不敢买,怕给养死了,您给讲讲这个鸟平时吃什么,我看您刚才拿这食碗里这是?”“孩子,这鸟有的是讲究。玩手的、算卦的,像黄鸟。有的是听它这叫音的,你瞧这画眉。”“我唱京剧我喜欢靛颏。”“宝贝儿,靛颏它这是看的,你们唱京剧的养那个画眉才对,它亮底,你没事走着练功,提着它。”“您的意思,这画眉能替我走圆场喽!”“画眉它这里头得有个鸟杠,它越抓越有劲啊。你人不锻炼能行吗?鸟也是啊,越结实越好,叫的声儿越大啊。”“那您看我这先养养什么呀?”“孩子,外行挑什么什么死。你看我这就有一个,专家!你自己买回了家它不服笼,没好音儿,你这光听可不行,你得教点学费了。”“大爷我能不能先养百灵鸟啊。”“百灵可不行,你爱人先不同意,家里得有人看呐!特别是这百灵,天天弄这一地沙子,你媳妇不得天天呲瞪你吗?”“得嘞,您能告诉我养什么合适吗?”“你呀也别养什么了,先熏吧,等把鸟叫的音先听出字来,再买吧。小伙子,听戏我们得买戏票,你听这么多,你得给我上颗烟喽。”一来言一去语,马阿龙两边学着,北京爷们跟资深玩主大爷“套磁”打听事儿的情境栩栩如生,好像置身在十里河花鸟市场里。
一段养鸟的门道演完,过爷要求再唱段京剧。“我来个后边包公那段,我先饮一口。”喝了口水,马阿龙走回演区中间,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一段耳熟能详的《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字正腔圆,震了现场,过爷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好”,和几位评选老师笑道,“不错不错,真不错。”
北京孩子马阿龙,家里爷爷姥爷都喜欢养鸟,“从小是在这个氛围里熏大的,本身又唱京剧,三爷是我很喜欢的角色,也贴近我的生活。 我看过于是之老先生的《茶馆》,通过《鸟人》很受益的是认识了林连昆,他的表演融入了京剧的很多元素,我很受启发。像《天下第一楼》里的常贵,二两白酒,一副椅子,还有那站姿,这些都融入了很多京剧的元素,我很喜欢这东西。”
九零后徐浩耘,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六岁开始唱戏,跟中国京剧院田文善先生学习花脸。一段京剧引子四句定场诗过后,他表演了三爷“叫伏天”一段,拿把椅子坐下,“三九天”衰音的情绪特别到位,“我打六岁唱戏,什么时候唱戏什么时候养鸟。小时候一大爷带着我玩,六七岁也不能骑一自行车出去遛鸟呀,就给我一笼子弄一黄鸟养着,脖子上套个圈勒死了,挺心疼的。后来又买一只,搁阳台上,那会儿不封塑钢窗,给飞了,一中午没睡着。”他不光唱戏,“话剧一年演一个戏,在看到林连昆先生《鸟人》的演出资料时,第三幕激动得不行,一边看一边跟着潸然泪下。”
来到现场的还有一位是中国戏曲学院附中的教师。别看他岁数不大,却已经是戏曲大咖,忙碌在各个场次的演出中分身乏术。号称没准备的这位老师,此次是冲着胖子的角色来的,圆头圆脸胖胖的身段很是贴近角色。开口就惊了四座,“这边藏獒似的汪汪汪跟地头蛇斗得你死我活,那边哈巴狗似的哈哈哈围着官员连哈带演就盼着出人头地……”夹在中间“啪啪啪”三记响亮的耳光,爆发力十足。接下来他的一段《锁五龙》里“号令一声绑帐外……”唱得是龙吟虎啸,铿锵有力。
另一位来自国家话剧院的演员,挺拔身材引人注目,气场十足。为这次面试他准备了《特赦》里施剑翘法官宣告时的一段独白,酣畅淋漓,表演得特别放松。“其实我的内心是特别紧张的,自己能感觉到心跳的速度很快。面对前辈,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作为一个职业演员,要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用最好的表演状态去应对,能拿下这个陈博士,首战用我,用我一生。”他告诉记者,“听说《鸟人》复排,我一定要来看看。之前看过何冰老师演的第二版,包括录像看过林连昆老师的,每版都有每版的特色,每位老师都有每位老师的功夫。印象特别深的是两个角色,一个是丁保罗,精神科医师,用西方的分析法分析你是不是变态,其实他自己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我特别想尝试里面这个鸟类学家陈博士,如果按现在影视习惯来衡量的话,我觉得他是真正的反角,好心办了坏事,要保护鸟,最后‘咔’把它给干掉了,这里面包含了内心很大的冲击,这种对于心理的剖析,内心激烈挣扎的矛盾戏,我觉得是一个特别大的挑战。”他选中的陈博士看起来和自身有点像学者的样貌很贴合,“可能是减肥的缘故,我之前不是这样的,大概在210斤。瘦下来了衬衫、领带,还蛮文气的。”减肥是为了前一个艺术角色,“白白胖胖的让我自己都觉得不信服,但是我特别喜欢那个角色,不到两个月,我减了五十斤。”他很感恩那部戏能让自己瘦下来,机缘巧合遇见陈博士,“否则现在还二百多斤,我是不可能来竞争陈博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