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10月10日晚,持续了三个月之久的《乐队的夏天第二季》落下帷幕。以台风严谨精确著称的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实至名归地赢得了本赛季的冠军,根植于市井生活的五条人乐队赢得了第二名,阳光热情的达达乐队、神经质的大波浪乐队、迷幻华丽的木马乐队等都在决赛里为观众呈现了精彩的表演。
国内的综艺节目流行很多年了,从超女快男到哥哥姐姐,题材终于扩展到小众的现场音乐了,大概是得益于时代大环境对艺术多样性的宽容和音乐市场对个性声音的需求。看到许多混迹于live house多年的摇滚乐队粉墨登场,很多以摇滚乐迷自居的人们心情是多少有些复杂的——既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乐队被规规矩矩地放到台上供人评头品足,又期望这些现场乐队能被更多的人认可。平心而论,比赛这种形式,对于乐队来说,确实是有点荒诞的,乐队与乐队之间,风格和趣味大相径庭,比赛,有点关公战秦琼的感觉。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样一档收看率不低的网络综艺,把乐队形式的现场音乐推到公共平台上,让不同圈层的人们领略到本土乐队的实力和魅力,让听惯流行歌的小年轻们感受到不同音乐形式的魅力,不失为一件好事。
此次出场的乐队有33支,虽然只是众多本土乐队的冰山一角,但各种风格各种年龄层的乐队也都涵盖到了,算是对本土乐队相对完整的呈现。33支乐队里,有成名已久的重塑雕像的权利、Joyside、木马、后海大鲨鱼、野孩子、水木年华、声音玩具、法兹、达闻西、马赛克、康姆士、达达乐队等等,也有成立已久但观众认知度并不是很高的五条人、大波浪等优秀乐队,更有之前鲜为人知的白皮书、超级斩、傻子与白痴、白日梦症候群、椅子乐团等年轻一代;有经典摇滚乐中的金属、民谣、朋克乐队,也有本土世界音乐的代表HAYA乐团、融爵士电子为一体的实验性的Mandrain乐队以及交响格局的福禄寿乐队。所以节目命名为“乐队的夏天”(以下简称“乐夏”)而不是“摇滚的夏天”是非常恰当的。
“破圈”,是乐夏评论区的一个热门词。在商业制造当道的这二十年,现场音乐虽然由于户外音乐节的增多而逐步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所接受和喜爱,但相比于包装出来的各种选秀歌手,现场音乐依然是小众音乐。而这个平台让平时没有接触现场音乐的人们惊讶于老牌乐队的现场演出实力和舞台感染力,那是十几年现场磨练的自然结果。这些乐队音乐风格迥异,各有各的音乐方向,这一点,让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的乐迷们对本土乐队重新燃起了期待的热情。
年轻乐队的共同点是音乐功底扎实,他们大多幼功深厚加科班出身,起点远远超过靠青春期叛逆半路自学成才的前辈们。演奏技术自不必提,其创作意识和观念也远比哥哥姐姐们要更开阔,音乐形式更为个性化,音乐层次更为丰富细腻,表达更深入,未来的可能性令人期待。最为出色的要数福禄寿、超级斩、白皮书、Mandrain。
深具爵士修养的Mandarin在用音乐讲故事,比如半决赛中的《Anonymous》,好像那种多线条平行叙事的电影,开始几个乐器(包括人声)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行驶,最终汇聚在一条大道上,后来各自分开,各回各家了。音乐的叙事性特别强,情绪也有层次,高潮处极端饱满。没有爵士底子的自信,是做不出来这样的音乐的。
白皮书乐队的音乐风格冷峻严谨,结构性非常强,如同建筑墙面一样棱角分明,同时内部又有着冲破墙壁的强烈情绪,看他们演出,像是看一场激烈室内枪战,张力十足。就像网评所说:“他们的音乐中大量的实验电子元素与后朋克结合后,旋律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超级斩乐队,在开场之前是最不被看好的一支二次元乐队,但主唱惊人的电嗓和整支乐队爆裂的现场表现力,使得这支小孩儿乐队像一把天降的神剑,噼里啪啦地把观众的固有认知砍成满地碎片。他们的魅力不仅来源于年轻的生猛,也来自于他们用二次元风格的音乐书写自己的成长,表达动漫一代的审美趣味和世界观。
三胞胎姐妹组成的福禄寿乐队,给观众的震撼也是颠覆性的。三个文静羞怯的漂亮女孩子,谁都不曾想到她们的音乐会有那么强烈的爆发力和感染力。这爆发力不是靠飙高音现场假亢,而是靠作品本身缓缓攀升层层递进逐步展露的真挚情感。音乐结构的复杂宏大和深邃不凡的歌词相得益彰,她们的歌词里透露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苍劲老迈,是种超越前世今生、浮游于尘世之上的境界。
写给外婆的《玉珍》的场景营造,很自然地把人代入触手可及的时空里,场景、思念和对生死的感悟反复叠加交缠在一起,情绪一步步推向高潮:
……
大世界 我也会去呀
等着 等着
我走完这段路就来了
她的茉莉花我还在喝着
她听的歌我还在唱着呢
直到她的苦衷变成了我的
她的仁慈也变成我的了
……
这档火爆的综艺节目不仅放大了小众乐队的知名度,同时也放大了作品和表演本身。摇滚现场的躁动音乐,在巨大的音响烘托的气氛下,大家是不在意演奏细节以及歌词的,前奏一响,大家便开始晃头,节奏一起,人群就开始海浪一样跳动。这是现场音乐的魅力。但是放到屏幕上,每一个音、每一句歌词都被清晰地放大,不讲究的细节就无法蒙混过关了。尤其是字幕一打,好多人会发现,歌词的羸弱空洞是许多成名乐队普遍存在的问题。希望、理想、远方、飞翔、乘风破浪……这类大得无处落脚的词汇频频出现,激情四溢却让人不知所云,让人们不由得对之前崇拜的“老牌乐队”抱着审慎的态度重新审视起来。
在这个舞台上,一些看起来并不是传统的摇滚四大件的乐队,反倒更具有摇滚气质。被贴上“世界音乐”标签的HAYA乐团的《迁徙》是摇滚的,他们用戏剧感极强的舞台形式表达了对自然乃至传统文化的被破坏的伤痛;野孩子是摇滚的,他们用沧桑而清澈的和声唱出了悠远的《黄河谣》,用破坏规则的自杀式离场方式坚持了自己的审美原则;五条人是摇滚的,他们用垃圾桶打出让人亢奋的节奏,用最市井的语言唱尽了小人物的卑微冷暖;三胞胎姐妹是摇滚的,她们用朴实的语言唱出了诗和人生况味,唱出了小故事里的大情怀……
本土摇滚曾经异军突起星光闪耀,成为几代人的精神依托,也曾赤诚而热烈地长久徘徊于地下,给少数人以隐秘的快乐。现在,市场给了摇滚乐新的机遇,舞台变得广大而华丽闪亮。时代变了,大家也已经不再奢望和苛求摇滚以愤怒的、批判的姿态出现,但还是期望被内涵与音乐形式相得益彰的好作品打动。乐夏让我们看到,一部分乐队在努力变得完美和精致,而新乐队则让我们看到本土音乐再次蓬勃起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