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石桥图》周季常、林庭珪，生卒不详，南宋时期宁波民间画家，擅画佛像罗汉，兼画山水。（方向前 供图）

　　宋元绘画极其珍贵，原因在于宋元绘画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更在于时间久远，作品存世量少。

　　民间绘画作为宋代绘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与宫廷绘画、文人士大夫绘画共同促成了宋代绘画的兴盛。南宋时期有一大批宁波民间画家以作坊的形式，集居城中车轿街等地（今宁波海曙区），绘制了大量佛教题材的作品，并远销海内外，尤其受日本佛教人士的喜爱。

　　现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天台石桥图》是南宋时期宁波民间画家周季常、林庭珪的杰作。此画是他们所绘五百罗汉图中的百件组画之一。五百罗汉图共有百幅卷轴，其中6幅早佚，另外94幅流到国外。日本大德寺藏82幅；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10幅，弗利尔美术馆藏2幅，《天台石桥图》为其中一件。如此珍稀的宋画未能留在国内，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人物画自唐宋以来，主要表现重大历史事件和贵族生活，慢慢扩展到描绘城乡市井平民生活。张择端《清明上河图》、苏汉臣《秋庭戏婴图》、李公麟《西园雅集图》等名画就是反映此类主题的传世杰作。由于宋代提倡宗教，大量修筑寺庙，释道绘画也就逐渐盛行。自古至今，宁波为崇尚佛教之地，与佛教相关的文化包括绘画也成为人们现实生活中的一道风景。这些佛教绘画作品画面热闹，故事情节生动有趣，画艺也十分高超。

　　关于画作中的罗汉，《宣和画谱》对五代时期的“贯休罗汉画”曾作如此描述：“黝然若夷獠异类，见者莫不骇瞩。”由此可知，过去画家眼中的罗汉形象是头颅结构及面部表情较为夸张，高颧深目，非世态相。发展至宋代，罗汉画从形象上看，与现实生活逐渐融合，罗汉形象脱离了以前那种怪异鬼神的模样，已为百姓眼中的高人，双目睿智有神，犹如现实中的高僧，法力无穷，超尘拔俗。

　　《天台石桥图》是一件反映南宋时期罗汉生活的佛像画，从整体的绘画风格和特点看，有吴道子、刘松年、李唐等大家的影子，可见当时宁波民间画家非一般画匠，有相当扎实的传统功夫。

　　画面中六位罗汉，分近、中、远三组，形象丰富，有主有次。近处三位罗汉刻画最为精细、严谨，罗汉仰头侧目，人物姿态各异。画家花了较多时间对脸部作细致描写，眼睛炯炯有神，眼角、鼻线、皱纹、毛发等，以线带染，富有质感和立体感；衣纹线条流畅自然，笔法变化丰富，既有硬朗挺拔的铁线描，也有细如发丝的游丝线，展现出民间画家高超的写实能力。中、远处三个人物在表现手法上相对写意，工写结合，画家着眼于罗汉生动的整体形象，淡化了人物脸部的细节描写。作品设色也很有特色，如画面最前端的三位罗汉，除了脸部施以白色外，服饰由白、黄、蓝、淡绿等颜色组合，这种较为亮丽的色彩在深褐色的山水背景下显得特别出挑。年代久远，颜色能保持至今而不褪色，看得出画家用料讲究，采用了较为贵重的矿物质颜料。历代佛像设色，多为绚丽亮泽，尤其红黄等暖色系偏多。而此作画家的设色却与众不同，譬如常用的红色，在画面中仅用很小一部分，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红色，但对整件作品起到了点睛的作用。这种用色习惯在另一件作品《罗汉洗濯图》中也得到了体现：仅于晒在树上的服饰中稍施一条红色，起到亮眼之效。

　　山水在这件罗汉作品中占了较大篇幅，山水背景的冷褐色，与人物的鲜丽色彩正好形成对比。作品中的山水画法吸收了南宋马远、刘松年等大家手法，如画山不见峰，也不见山底，画家取山之一角来营造意境。石桥、枯木、瀑布、山崖等边角之境，足以传递画家想要表达的内容，形式上给人以新鲜感。另外，画家巧妙地利用瀑布、浮云甚至人物衣服的白色作为画中的留白，达到实中有虚、计白当黑的效果。山石用笔峭劲，运用大小斧劈皴法，石质坚硬厚重，有立体感。

　　石桥是画中山水之眼，众多罗汉围绕石桥展开。石桥在画的中部，看上去高悬于山崖，不远处飞瀑直下，显石桥之险。桥上有一罗汉躬行，近处众罗汉仰头侧目望之，感觉他们都在眺望桥上的罗汉，好像在惊叹石桥与悬瀑的险景，好像在眺望远处天上飘然而来的“神仙”。画面犹如现实与神话的结合，富有故事性。

　　据记载，《五百罗汉图》系淳熙五年（1178年）周季常与林庭珪一起分工合作绘制，一气呵成，浑然一体。百件系列佛像作品内容大多反映佛教教义、僧人生活等场景。唐以后随着佛教本土化和禅宗的兴起，罗汉在形象上趋于世俗化，有人情味、亲切感，生活气息浓厚，画家在罗汉身上寄寓了人们的感情和精神理想，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取向。

　　《天台石桥图》罗汉画与南宋时期刘松年、李嵩等院体画家所创作的罗汉画相比，两者用笔精致，设色浓艳，罗汉造型世俗化方面均有共同之处。但从作品的艺术格调来看，两者则存在一定差距。由于南宋宁波民间佛像画带有商业化性质，为典型的商品画，绘画注重装饰意味，作品避免不了一些俗气。同时，由于当时民间作坊式创作形式，造成作品有一定的程式化、流水线倾向。另外，民间画家在画技上有相当水平，但他们的文化修养大多不高，作品有精谨刻画之习气。《天台石桥图》罗汉画明显带有不少俗气和刻板之气，缺少文人画的高古与典雅。

　　尽管如此，南宋时期的宁波佛像画，在中国古代佛教美术作品中不可或缺，是宁波古代绘画中极具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的艺术作品。（方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