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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曲同工之妙

2020-05-12 09:37:10  来源:杭州日报

莫奈 《日出·印象》

余任天作品

  异曲同工出自唐韩愈的《进学解》,意思是奏不同的曲子却同样的美妙,这里用来比喻法国的印象派鼻祖莫奈和中国的余任天先生之间的艺术造诣太恰当不过了。

  世界上的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奇怪:两个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和地缘影响的艺术大家,艺术风格竟如此的相似。他们用不同的创作工具却描绘出了如此相似的艺术画面:人晃舟移,波光交错,云气蒸腾……都赋予了貌似无情的山水以鲜活的生命。如果细细剖析,却都是用最简的笔触写出了最深邃的意境。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时,我在余先生家的客厅兼画室中,余先生坐在躺椅上,用很平静的口气说:“画画要用笔越简越好,每天减一笔,减到不能再减为止。”意思我懂了,即要最少的笔墨,画出最深的意境。这也是画家要追求的最高境界。画画如此,写文章也一样,用最浅白的语言写出最深奥的道理才是好文章。为什么宋瓷那么受人追捧?就是以简约力压群芳,在不雕不饰中体现她特有的韵味。没有华丽的色彩,不见刻意的雕琢,平平淡淡、素素净净中彰显她特有的魅力。宋瓷的简约美,绝不是当时制瓷工匠的妙手偶得,历代的官窑都体现了当朝皇帝的审美观。所以,宋瓷之美是宋徽宗艺术修养的综合结晶。宋徽宗对琴棋书画都精(唯独不谙政治和治国方略,此另文评价)。

  余任天先生能以最少笔墨绘出最深远的意境,也绝不是单纯做减法能达到的效果,是诸多艺术造诣达到一定高度后的自然升华。如果,余先生没有“四绝压群伦”(沙孟海的评语)的艺术水平,不可能达到笔简而意深的高度。余先生的诗,非但音韵格律工整,而且遣词造句也十分简约平淡,却写出了极为精深的哲理。比如写一个艺术家能成功的原因:一艺功成岂偶然,人工天赋两相连,还需滋养源头水,寂寞楼居四十年。

  任何一个成功的艺术大家几乎都逃不出此轨迹。除了勤奋还需有艺术天赋,而且这勤奋不是单纯的画画画或写写写,必须找对路,源头的水源不能找错。说白了,要不断吸收传统文化的营养,充实自己的内心世界,丰富自己的文学涵养,腹有诗书气自华。现在,有些画家,以为只要勤奋就能攀上艺术高峰,其实错了,很多时候功夫在画外,只知道不停地画,而不花功夫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到头来只能成为一个画匠而已。

  观余先生的画,免不了欣赏题在画上的诗句,大多是余先生自作诗,每每起到画龙点睛的艺术效果。现在有很多画家书在画上的题跋与画面意思完全游离不说,有的连文句也不通,如此文学素养缺失的画家如何能画出好画来?书坛泰斗沙孟海也对此作过评价,他说“七分读帖三分练”。说明读帖比用笔练字更重要,所谓读帖,就是仔细体味历史上诸家艺术的精华,达到融会贯通的地步。不同艺术领域的道理是共通的。到了一定高度,可以相互借鉴的。

  余先生非但文学素养好,书法、篆刻也到了众人仰望的高度。他的草书貌似随心所欲的挥洒,但非常有章法,知白守黑,气韵生动,如一首旋律优美的名曲,若细究笔力,更是纤毫毕至,力透纸背,仿佛铁书一般。自己书法造诣极高的陆维钊先生每每谈起余先生,总由衷地夸道“余先生才是真正的大书家!”

  眼下有的书家,名头很吓人:草王草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笔力柔弱,线条紊乱,像丢在地上的散乱的稻草,无美可言。大多数人是耳朵当眼睛,根本看不懂书法的真正内涵,人云亦云,跟着起哄。当然,历史是最好的裁判员,时间会最后淘汰这些浮躁社会的弄潮儿。

  余先生的刻印也是独步篆刻界。敢于用简笔和斜笔入印,艺高人胆大,往往使印面产生石破天惊的艺术效果。难怪潘天寿先生的一大半常用印都请余先生持刀,他满意的作品中,总少不了“强其骨”“一味霸悍”“知白守黑”“潘天寿”此四方印。殊不知,此四方潘先生的常用印都是余先生刻的。

  说到此,顺便讲段小插曲:上海造币厂曾出过一枚纪念潘天寿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的纪念章,正面是潘先生半身像,反面用的就是余先生刻的“强其骨”印面。容易给人造成“此印为潘老所刻”的错觉。有人提议余先生子女,就此事起诉上海造币厂侵权。余子女商量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维权行为,原因是考虑和潘老后代的良好关系,怕伤及潘老声誉。其实,是多虑了,这是造币厂的疏忽,潘老后人的人品也不会做冒名之争的。但从另一侧面说余先生子女的忠厚朴实。

  沙老是近代公认的书坛泰斗,也是大师级的篆刻高手,因而他荣任西泠印社社长无人提出异议,当之无愧。可沙老对余先生的篆刻艺术水平也钦佩有加,故赞誉余先生为“四绝压群伦!”诗、书、画、印压倒了当今所有人。沙老一辈子为人处事十分严谨,对人评价从不轻易为过,更不会随便奉承。记得有一次我在他寓所,正好有人送来一本小楷帖的小样,请他题签“某某某小楷字帖”。沙老提起笔来,书下了“某某某小楷”。我以为沙老忘了字帖二字,于是当即提醒他“少了字帖二字!”没想到沙老微笑着用宁波口音说“介么子好、介么子好!”我理解了沙老的意思:对方的书艺还达不到给人当字帖临习的水平。只能算是他自己写的小楷而已。此事足以说明沙老在点评他人艺术时的严瑾风格。他能在余先生盖棺定论的追悼会上送上这“四绝压群伦”的挽联横批,绝对是对余先生诗、书、画、印艺术的出自内心钦佩之情!

  有一次,我去参观巴黎的马蒙达博物馆,里面陈列着一幅莫奈的《日出·印象》布面油画,尺幅也不大,和余先生经常画的小品差不多。那种轻松欢快的笔触下,勾勒出了波光、水雾、晃动的小舟、朦胧的日影,使观者情不自禁堕入梦幻的意境中,据说,“印象派”也因此画而得名!那么丰富变幻的画面,每个局部仔细剖析,都只有寥寥几笔,绝对是以最简洁的笔触描绘出了最丰富深远的意境。我当时站在莫奈画前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余任天先生的画理和余先生的山水小品,两者竟如出一辙。当时,我突然跳出一个念头:把余任天先生比喻成中国的莫奈,毫不为过!(蔡暄民)

编辑:梁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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