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银杏叶子

门前的银杏叶子开始泛黄

沿着秋天的路往深里走

我知道，当满树金黄，盛装潋滟

就到了回光返照的时间

你走吧，我不能为你指引一条

通往春天的秘径

只能为你的缤纷如雨，满地落英

奉上我的怜爱和眼睛

凛冬过后，你会在尘埃之下化为泥土

我会在尘埃之上，仓惶老去

你走吧，世间没有一种相遇叫做重逢

当春风再起，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沙漏

是谁这样安排，在中间最脆弱的地方

那个针眼大小的领地，给我所有的东西

——雨水，春天，爱情

以及湿润的空气里，那些沾满了甜味的涟漪

都给我吧——它们在手心之上

风一样掠过我的手掌

我抓到过一枚水果，通体芳香

却太过青涩

我抓到过一块宝石，晶莹透明

却被碎玻璃般锋利的茬口

割得鲜血淋漓

如今我老了，老得足以远离一切美好

才发现一个贯通时间的秘密

我要的，和强迫我要的，如何一起挤过

那个名字叫做“今天”，或者“此刻”的针眼

所谓来过，所谓未来

所谓生涯，所谓繁华

谁也不会少一粒，还是那堆沙

——流过去的，每一粒都是念想

颠倒过来，落下的

哪一粒，不是悲伤

浪迹人间，做一只狗有多难

花花一直想

把小布脖子上的铭牌咬下来

不是因为她没有

而是不想看见小布总是如此高傲

总是昂着头，直直地站着

长久凝视着远方

花花也曾顺着小布的视线

去追寻远方的秘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

没有肉，也没有带肉的骨头

而几个盛满美味的垃圾桶

却刚刚被该死的环卫车拉走

——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浪迹人间，做一只狗有多难

花花想对小布说

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做一只流浪狗，总比圈养

更有自由

她来还钱

她来还钱，是仿佛失踪了很久以后

钱这种东西，就像长大的孩子

离开的时候是狂奔而去的烈马

回家时却变成一只蜗牛

还有的一去不回，在异乡独自生根

她的头发依旧纤毫不乱

而眼角的纹路，却交代了过往的去处

——“听说你在借钱看病。这是一半，先还给你”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随即变得恍惚而暗淡

她递过一个旧信封

薄薄的，却像很重

年少时我与她一样，绝不肯手心向上

只是都熬不过岁月这个老妇人，她能把

攥得再紧的手，一点一点抠开

哎，谁的手心里

不攥着一把

终生都还不完的债　　

耻于爱的人，从不耻于老去

到了这把年纪，才想提及爱

这个字就像一团没煮熟的汤圆

包进了太多过期的馅，那些久远的甜

陷于黏糊之中，哽在喉咙里

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给你我的手吧，半生的沧桑都在上面

每一处疤痕都是一段故事

深深浅浅

流出的血是说过的话，张开的伤口

一旦愈合，便从此缄口不言

——比如爱啊，如何变成漠然与伤害

说出来，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

大家都在忙于长大

谁比谁会伤得更重

成熟的人，只会伤得更从容

耻于爱的人，从不耻于老去

——可是如今这光景

春江水暖，桃花两岸

谁会从退潮的季节里，打捞起

所有溺水而亡的少年

　　作者简介

　　周中，巴人蜀生，服务东风汽车公司二十余年，诗歌创作近三十年。湖北省作协会员，著有诗集《悬崖边的红罂粟》，长诗《仓央嘉措:风的儿子》等。精彩回顾：【东风文学】第56期 诗海拾贝︱马红娟的诗：骑行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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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责编︱葛 涛

　　文中插图︱网 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