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体味,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曾经拥有的一切在不经意间改变,只留在回忆中,不复再来。然而当经历了这些刻骨铭心的变革时,人们会想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也许会歇斯底里,也许会无动于衷,但我想他们的心里都是觉得痛的,只是采取了不同的方式表达。可这样的表达,都不如纳兰来得深切,来得让人动容,虽然他仅仅只是说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是纳兰颇负盛名的一阕《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西风,黄叶,疏窗,残阳里孤独的身影……映衬在往事的背景里,愈发显得悲凉。披酒,春睡,赌书……这些以前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片段,而今却只能是在梦中重温。当时是那样平常的事物,在今天看来,却是何等珍贵。最美好的东西,无从找寻,只能让记忆留在心底;最忧愁的思念,无从寄托,只能以超然的心情面对。看似淡定的语句里,流动着的是最幽怨的情怀。也许正是那时的快乐太过清晰,记忆太过美好,才更加衬出现在的孤独。这阕词平淡无奇,用辞也极为朴素,但正是这朴素与不加修饰,更显得词人心中的悲苦与追悔,原来在平淡中流露出的痛,才是世间最深的痛。
纳兰性德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词人,虽然在他的诗作里,看不到阳光、希望和明媚,但我却极愿意在在迷离的暮霭中、在淅沥的雨声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听他用他哀婉的心灵歌唱。无论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还是“梦里寒花隔玉箫”;无论是“刚作愁时又忆卿”,还是“梦也何曾到谢桥”……都在极力渲染一种凄婉哀怨的情绪,这是纳兰31年短暂却坎坷的一生在他文字里的投影。他出生名门,风华绝代,一生遭遇却极为不幸。他用词作告诉人们一个有些残酷的现实:生活是那么美,却又是那么痛。
当时只道是 寻常,可忆起贺铸的《半死桐》,“谁复挑灯夜补衣”,昔日的家居琐事,隔着岁月的纱幔看过去,曾经的温馨,犹觉亲切。
当时只道是寻常,可忆起辛弃疾的《采桑子》,历经人生悲辛,却只说一句“天凉好个秋”,多少况味,尽在不言。
当时只道是寻常,可忆起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冥然兀坐,睹木思人,“今已亭亭如盖矣”,寥寥数语,万般情思蕴涵其中。
……
我只知道,在我漫长的人生中,有很多都将慢慢改变,哪怕这不是我的所想,亦不是我的所愿。我无法抗拒,却又无力挽留,只能努力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不敢去想象,当现在举凡种种只能是在记忆里找寻的那一天,但是我又知道,岁月的流逝终将会把我带到那一天。也许我也只能是学着两百多年前的纳兰,在寂静的秋色里轻吟着:当时只道是寻常……
胡晓蕾,女,祖籍浙江。笔名于海伦。文学学士,公共管理硕士。做过记者、高校行政人员,现为公务员。热爱阅读、写作,10次参加武汉市“楚才杯”作文竞赛,获奖7次。在湖北、江苏等地报刊发表新闻、文学稿件百余篇。尤喜古代文学。背诵历代诗词曲赋千余首(篇),曾获“ 汤湖论诗” 暨 第三届 汤湖春悦读书节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