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文学】江汉论语︱诗文两人行

2018-10-17 15:13:59　　来源：东风文学

谋朵的诗：

■绿色的后官湖

将远去的鸟儿，拉回来

将遮光的云朵儿，擦除

抹一丛稀疏的芽儿在柳枝上

暮色将近，我在后官湖写生

风儿一吹，我就画一笔

鸟声悦耳，笔迹葱郁

我能画好你，就能画好这个春天

即使这黑色的线条，简单的明暗关系

难以表达出湖面的波光粼粼

以及你好看的绿衣裳

天黑后，一切都还是绿色

还是春天

■夏天

你一直在照片里，偶尔

出来亲吻镜子和我

反复出现，不断消失

不留下痕迹

不止一次回想你的帆布鞋

和亚麻色织布长裙

在镜子里

你的衣裳，袖子很短

我摸不到你头发里

即将滑落的发卡

■照

你的名字，我的忧伤

只隔着一束百合花

日子的纹理，愈清晰愈疼痛

枇杷树花期未到

春雨滂沱

我很久没有见到阳光

出门时，鞋带散了

弯下腰，却不想系

我们是先散的

系再紧，走再远

也遇不到你

■布娃娃

在大大的窗格子里

你穿红色长裙

坐着

一伸手，就有风

围过来，吃你手上

蓝色的蝴蝶结

你将风

迎进窗格子

用长裙子

喂养它们

■倒春寒

你所有衣物

有同样的味道

像我看你的眼神

洗不掉。你对我

是一种浸染

像月华

铺满陌生的街道

两个人

携手并肩

回到家

拥抱，不言而喻

夜凉如水，衣物

叠放在我的床头

春天快结束了

疼痛

并没有发生

■回来

夜凉如水，高铁转身跑向武汉

不喘气。麦田被分割，被赞美

突如其来的光亮

与车窗摩擦、拥抱和告别

途中有雨，有琉璃瓦上写着我爱人的名字

一缕炊烟，化成水

涌出了四月的眼眶

我爱这个猛烈加速的时代

以及它身后的尘土

那儿有我的骨骼

我的古德曼

　　诗歌作者简介

　　谋朵，1985年生，武汉人，就职于东风延锋。爱文字、花朵和树木。作品散见于《诗选刊》《诗林》《文学与人生》《中国诗歌》等。

　　忱风低语的诗评：

　　认识谋朵，是因为读他的诗。

　　"将远去的鸟儿，拉回来/将遮光的云朵儿，擦除/抹一丛稀疏的芽儿在柳枝上/暮色将近，我在后官湖写生/风儿一吹，我就画一笔/鸟声悦耳，笔迹葱郁"

　　这是我读的他第一首诗。那时，我想像他是个大男孩儿，眼神晶亮，内心清澈。他的《绿色的后官湖》，有景有色，有动有静，充满了生活情致的美好。男孩儿在春天的湖边画写生，掠水而过的鸟儿，被他留在了画板上，春天最初的一些痕迹，也被细心勾在了柳枝上。这本身不就是一幅画，画中人用他手头的铅笔，把春的温馨与甜蜜，勾勒得如此细腻亲切。特别是画面里流动着的一股清明透亮，既漾着一份真，又挟有一种趣，读来仿若清风拂面，春天的意趣顿而满溢心胸了。

　　而这对于我们这些画外的人，在静静的观看、想像与思索间，尘世里平素所沾染了的那些虚浮与杂尘，不知觉也归了安宁，变得神清气爽，心平气和起来。

　　诗人的描画，看似闲情逸致，稍作体会，又可从这清朗的线条，觉察到他内心的期愿。作者接下去这样写到：

　　"我能画好你/就能画好这个春天/即使这黑色的线条/简单的明暗关系/难以表达出湖面的波光粼粼/以及你好看的绿衣裳/天黑后，一切都还是绿色/还是春天"

　　对于每个人来说，这个世界都是复杂的，多变的；而这繁杂的人事，都不是"简单的明暗关系"可以描摹，尽管如此，诗人的心内，依旧春光美好，充满了热爱。结尾的句子，为全诗，也为凡俗生活，格外增添了几分的明朗与希冀。

　　后来我知道，他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个大男孩儿的模样。生活里的他，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为着生计竭力打拼的年龄。他工作忙碌，出差频繁，因为压力带来的焦虑感，以及时常来袭的偏头疼，难免有时会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年轻的那张脸，多少也沾染了些忧郁的颜色。可是，他爱诗，即便生活已经足够拥挤忙杂。读诗与写诗，仿佛总能让他身体、心灵舒展似的，这自然也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沏一杯普洱，最好是能再点上一支烟，在绕过指尖的薄雾迷漫里，格外会得一种坦然安宁，而沉潜于心的暗涌，往往也会在这种时刻，源源不断流泻于笔墨行间。

　　然而，生活特别真实。年轻的时光，奔忙的岁月，竞争的压力，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悠然日子可以喝茶写诗。生活所呈现的最现实的图景，是他频繁穿梭于出差奔波的路途，或是深夜仍忙碌于嘈杂紧张的车间现场那些个疲惫的样子。

　　可哪怕是在惺忪睡眼的梦醒时分，在踏着月色找寻小吃店的蜿蜒小道，甚至是在开车途中某个灵光乍现的一瞬，他也常常会遭遇他那些"不期而至"的诗句。生活也许在这种时候才恍尔最像是诗，他爱他脑海里的这些"浪漫遭遇"，并且享受于把她们安放进时光空隙里的感觉。

　　"夜凉如水，高铁转身跑向武汉/不喘气。麦田被分割，被赞美"。这是他在《回来》中的诗句，此诗的写作就是在他出差归来的路途。回来，回家，他的心情在此刻，可以说是迫切又欢愉。

　　"突如其来的光亮/与车窗摩擦、拥抱和告别/途中有雨，有琉璃瓦上写着我爱人的名字"。高铁开启，载一程努力生活的印记，奔向他日思夜想里的家。光与影霎时流转飞舞，不停在他的眼前飞掠闪烁，就像他心中那如影随形的对妻儿们的牵恋，漫无边际，挥之不去。列车疾驰，一路呼啸而过，仿若强健的青年，怀揣梦想，奋力奔向光亮的远方。麦田，河谷，斜阳和树影，不断从车窗前迎来，又匆匆向脑后退去；锃亮的铁轨，一路飞驰奔赴前方，仿佛生命里铺展开的那些未知的轨道。而那长得没有尽头的视线，拉开的是对这个丰饶无限、激流勇猛的时代无限的梦想与希望。

　　辛勤岁月，所有的汗水和辛劳，都不会白费，都将点亮前方的路，即使是再长再远的跋涉。于是，他写下了这汹涌在心底的声音："一缕炊烟，化成水/涌出了四月的眼眶/我爱这个猛烈加速的时代/以及它身后的尘土/那儿有我的骨骼/我的古德曼"。

　　而再次读他的新作，却是他的一组率性浪漫，带着不同情绪的短诗。他的《夏天》《照》《布娃娃》和《倒春寒》，这每一首都让我读到了一个新鲜的叙述；与其说这是诗，倒不如说我是在读一个故事，或是看一个微电影，而故事内外，都有着可以任你想象，甚至是回忆的主角，好像重新经历那段走过了的青春。

　　"你一直在照片里，偶尔/出来亲吻镜子和我/反复出现，不断消失/不留下痕迹"，这是他在《夏天》里的诗句。感情这东西，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爱情则更是这样，昨日的情深，转眼之间便已流离失散。她让他，"不止一次回想你的帆布鞋/和亚麻色织布长裙"，她与他，生动又真实；而她仿佛只愿意在镜子里亲吻他，在照片里对他笑，她早就幻化成了他的回忆，就那样虚浮缥缈地存在于他的世界。他的镜中之像，是他内心的隐秘角落，他或许早该在心底对她作一次郑重其事地告别，然后平静地走向下一段路。可这确是他生命中一个深刻的段落啊，只有像这样地得到或失去，哭过也曾笑过，才能忧伤而美好地，默默沉淀进今后的人生经历里。

　　在《照》中，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因为现实的无奈，无法相依相伴。"你的名字，我的忧伤/只隔着一束百合花"。在这个拥挤的，不安的城市里，甜美的呢喃，心头的爱慕，终究敌不过这个钢筋水泥欲望森林里的迷惑，软弱的笑容后面，是一颗含泪而决绝的心。

　　《照》的结尾伤感又无措："出门时，鞋带散了/弯下腰，却不想系/我们是先散的/系再紧，走再远/也遇不到你"。读这些诗句，我的眼前仿佛闪过一系列电影镜头，故事里人物的所有表情，内心的挂牵以及绝望，在这样一瞬，都被深深定格在了记忆的胶片上。

　　品读这些诗时，正值暑热天气，屋外，是漫天卷地的腾腾热浪，屋内开了冷气，倒也凉爽十足。周身在这深深凉意里沉潜，竟有了一刻的恍惚，倏尔就意识到这一年又已过半，而下一个节气，应该就是立秋了。

　　窗边绿叶浓翠，在一片蝉鸣的合奏声里，显得格外安静，像是默默追忆一些流走的故事。那些在我生命里，灼热的青春，那些甜美或是忧伤的故事，那些曾经仓皇地、踉跄着走过的时光……原以为我都早已经忘记，却在一首歌，一句诗里，或是在某天无意路过的某个街角，轻易就被勾起。那些嘈杂拥挤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与我迎着面，擦着肩走过的每一个人啊，谁能没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当时那些挫折与彷徨，迷惘或流泪，在沉淀过了的岁月之后转头再看，却发现，那就是，就是最好的时光啊。

　　快立秋了，时光在延伸，在不停地，一路地远去。似水流年，我曾经拥有你，即使今生不再相逢，即使我已不再年轻。那些曾经十分美丽的景，美好的情，美妙的诗，仍将会让我在这苍茫人世，冷暖人间，有着在瞬间里的，感动与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