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点点苦难串起来的
作者:周阳
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每天就看大人们在烈日里插秧干活。后来父亲部队转业,因支持大三线建设,而来到了湖北十堰。那里很荒凉,我们一家挤在一种叫“干打垒”的屋子里。
父亲的上班工资很低,母亲没有工作,我们住的是厂里的宿舍,有时候一天只吃两顿饭,三岁的我经常饿得哭。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很想吃馒头,非缠着父亲给我买,我父亲火了,当场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当时就躺在地上放声大哭,再也不肯起来。
这时候,母亲来了,心疼地扶起我,对我父亲说道:“你打他干什么?他只是个孩子,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有什么错?”父亲铁青着脸说道:“拿什么给他买吃的啊?”母亲很生气道:“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心疼。”说完,带着我去找父亲单位的领导,车间主任给我们家做了个箱子,后来我母亲就开始卖雪糕了。
母亲天天早出晚归,推着箱子到处卖雪糕,我经常跟在后面,渴的时候母亲给我根冰棒吃,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吃过。有一天我问母亲:“妈,你怎么不吃啊?”母亲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妈不喜欢吃。”
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经常要母亲背我,母亲一边推着车,一边笑着问我说:“那你以后怎么感谢我啊?”我想了想,说:“等我长大了,买个小轿车,嘀嘀呜呜带你去北京玩。”
母亲听了这些,笑了,说:“我儿子的嘴真甜啊,来,我背你。”然后我就幸福地趴在母亲的背上,闭着眼睛,小嘴地嘀咕道:“嘀嘀呜呜,到家了吗?”母亲接道:“没有。”然后我又问,我母亲又这样回答。通常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们终于搬家了,住进了平房。两个姐姐也先后从老家过来了。母亲依旧每天卖雪糕,后来,母亲找到一份清洁工的工作,每天扫家属楼。到了星期天,父亲就对我们三个小孩说道:“你妈累了一天了,你们三个明天帮她把地给扫了。”虽然我很不情愿,但看着父亲严厉的眼神,却又不敢说什么。
早上5点,我们就爬起来,三个人把清扫区域分好,我总是被分到最好扫的地方,可我还是经常偷懒,上到顶楼,不是每个楼梯都扫,只挑脏的地方扫。我的两个姐姐勤快得很,扫得很干净很认真,所以第二天我会提出和她们交换地方扫。
父亲知道了,打了我一顿,说我太懒,母亲把我抱在怀里,说道:“阳阳,你要记住,做人一定不要偷懒。”虽然我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我知道,我要是扫的不好,父亲就会打我,所以我每次也扫得很认真。
后来为了更好地卖雪糕,家里买了个冰柜,母亲就用冰柜卖雪糕,找了个繁华的地方,坐在那里卖。我们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帮着卖一会,换母亲回家吃饭。
晚上很晚没有人买雪糕了,我们一家人就推着冰柜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有两个特别大、特别长的陡坡,这时,非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将冰柜推上去。于是父亲在前面拉,而我们四个就在后面推。推上坡以后,我总是把手拍拍,然后露出胜利的样子。
日子每天这样充实地过着,生活的艰辛对于我来说,还没有体会,只是经常晚上看见父母在灯下小心地算着每天的帐,盘算着以后的日子。要知道,我家可就父亲一个人有这里的户口,所以我们买东西,上学交的学费都要比别人贵。
懂事的我们只有拼命地学习,父母也经常去厂里新盖的楼房转悠,准备买一套,在夏天搬进去,我憧憬着那个夏天。可就是那个夏天,带给了我一生的痛。我还在学校上课,噩耗传来了,父亲因为一场意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我当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等我们三姐弟匆忙跑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被白布盖住了,母亲在旁边哭得死去活来,我的泪水也像绝了堤一样。一家人就坐在医院里使劲地哭着,与以往所不同的是,父亲已经和我们属于两个世界了。
我们被别人搀回了家,家里来了很多人,厂里的领导,父亲的同事,周围的邻居都来我家安慰我们。当厂长问母亲有什么困难时,母亲哽咽着说:“我会把他们三个孩子带大,直到参加工作。”
那时,我天天像做贼一样,躲避着别人同情或可怜的目光。痛苦主要来自精神上和现实中,我不敢听到任何人提起父亲或者爸爸等字眼,更令我难堪的是每次交学费的时候,我总是把头埋下,不敢看任何人。是啊,母亲那么点工资,还要养活我们,哪里来的钱交啊?
母亲这时候让我们安心上课,她去想办法,她一次次找单位,找厂里,恳求可以减免学费。因为希望工程,我和二姐可以继续上学,可大姐的学费呢?我们的大伯特地从农村过来,说把我二姐带回去,厂里也可以让大姐直接上班,给我母亲减轻一点负担。可母亲拒绝了,她用很平静的口气说:“我会让他们过的比别人好的,你们不可以带走任何一个,至于老大,我还是要让她把学上完,这样对于她的未来是有帮助的。”
这就是我那坚强母亲的回答。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养活我们的。我上初三的那年,我和二姐还没有户口,不能参加中考。这时,上面下来一个文件,说是可以照顾困难家属,免费解决2个户口,不过要去体检,家庭特别困难的才可以享受指标。
母亲那天去体检,忽然对我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们要好好地活着。”我吓呆了,问:“不就是体检吗?怎么会有意外呢?”母亲从身上拿出个药瓶,对我说:“这是我托熟人弄的,体检前一小时吞下,可以让病情看起来更严重,但负作用很大,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去。”
我哭着跪在母亲面前,说:“妈,那你就不要吃啊,我们不要什么户口啊,我们只要你。”母亲笑了,说道:“傻孩子,户口很重要,妈妈会没事情的。”
那天我们三个都没有出去,在家里等着妈妈回来,终于母亲被别人搀着回来了,母亲虚弱地对我们说她通过了检查,我们三个抱着母亲再次痛哭,母亲对我们说:“孩子们,坚强点,没有什么路走不过的。”
我上技校那年,厂里住房要继续交费,一次性买断。而我们家因为没有人在厂里上班,听别人说可能不让我们住了。我们都很慌张,难道这里真的不属于我们吗?母亲又很平静地对我们说,她来想办法。
那一夜,我们睡得很香,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却不见母亲,直到中午才见到母亲,看见她眼前依稀的泪痕,我们惊慌地问母亲怎么了,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说房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母亲那天晚上跑到厂长楼前跪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感动了所有的人,厂里同意我们继续住,钱可以先欠着。
我当时听了,已经哭不声了,母亲啊母亲,我无法想象你是怎样在寒冷的风中,把你高傲的双膝跪下的。你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可为了我们,你忍受着一切。我只有一句话:“妈,我会好好对你的。”母亲摇了摇头,说:“我不要你们报答什么,你们只要活得很好,我就满足了。”
再后来,姐姐和我陆续参加工作,家里不再穷得那样厉害。
那天晚上我对母亲说:“妈,我上班了,可以养活我自己了,也可以养你啦,我再也不需要别人的救济了,我没有和新单位说我们家的情况,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同情下,我宁可苦点也不想再拿救济钱。”
母亲高兴地点了点头:”阳阳,你要好好干,给自己争口气。”看着母亲越来越多的白发,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妈,我给你捶会背吧。”
母亲幸福地闭上眼睛,说:“好。”我一边捶着背一边问道:“妈,你还记得我小的时候说的话吗?”“当然记得,”母亲笑了,说道:“你说要开车带我去北京,我要等到那一天的。”
“是的,妈。我会有那么一天的,”母亲忽然说:“嘀嘀呜呜,到家了吗?”我笑了,说:“没到。”母亲又问:“嘀嘀呜呜,到家了吗?”“没有。”“到了吗?”“没有。”
等我说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很安详地睡在了我的怀里。
作者简介
周阳,笔名沈寒阳。就职于东风锻造有限公司。多家网站驻站写手。曾在《爱人》《快乐与幽默》《都市热报》《孝感日报》《十堰晚报》等报刊发表作品近百篇。曾长期担任荆楚网东湖社区新散文版主及文学超版,策划荆楚网与汉网首届网络文学PK大赛,并担任评委。擅长主持。现担任十堰秦楚网文学版版主。在东湖社区曾被称为"新鸳鸯蝴蝶派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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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王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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