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艳文该怎么办呢?”
2009年,黄俊雄的小儿子、金光布袋戏接班人黄立纲犹豫着是否要放弃布袋戏。
在此之前,他经历了自己布袋戏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挫败。
这一年,由黄立纲独立创作、导演并配制口白(旁白)的《黑白龙狼传》问世。这部几乎倾注了他全部心血的作品在发行时遭遇惨败,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
“《黑白龙狼传》其实是被腰斩,原本跟代理商总共签了30集,结果只出了20集之后,就被代理商叫去台中开会。他们告诉我说接下来不发行了,因为销售量不好,观众的反应也不够好。”
“我当时是非常生气的,还跟代理商吵架。”黄立纲说,“但是事后想想很不应该,因为人家因为我而亏钱。”
《黑白龙狼传》延续了史艳文和藏镜人的故事。“史艳文和藏镜人,一个是光,一个是影。”黄立纲说,“光离不开影,影也离不开光。”
这部剧的前六集是免费发行的。“即便如此也被大家骂得很惨!”黄立纲苦笑,“有人甚至说,黄俊雄的儿子怎么能配音配成这个德性呢?”
从台中回云林的路上,黄立纲开车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我就哭了。”黄立纲说,“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10年了,我这么努力,最后还是失败了。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黄立纲,你注定是没有办法拍布袋戏的,死了这条心吧。”
2010年,失意的黄立纲转行做起了漂移赛车手,连续2年横扫台湾漂移赛冠军之位。“那个感觉跟布袋戏是天壤之别。开赛车的时候,你投入了多少的努力,你就能得到多少的掌声。布袋戏是你投入了多少的努力,甚至把生命给了他,你什么都没得到还被骂。”在赛车中找到自信的黄立纲一度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一个赛车手。但是他的内心依然纠结。“不晓得为什么,每次在得到很高荣誉的时候,就又想到了布袋戏这件事情。”
2011年初,黄俊雄开始了史艳文故事的百场巡回演出,黄立纲去给父亲帮忙。
“因为那时候刚好过年,天气蛮冷的,父亲在外场讲口白,身影很孤单。那个也是我从小到大对父亲最熟悉的记忆,我永远是在那样的角度看着他。透过他的背影看到台下所有的戏迷笑口大开、全神贯注地看戏。”黄立纲说,“在那时候,我突然问自己,我真的要放弃布袋戏吗?我真的要放弃史艳文吗?如果有一天父亲离开了,史艳文怎么办呢?”
“他们会成为一家人”
2011年在台北的一次演出,成为黄立纲布袋戏生涯的转折点。
当时,在台北大剧院,史艳文和藏镜人的故事新篇《决战时刻》上演了。这是一场关于史艳文和藏镜人数十年恩怨情仇结局的演出。《决战时刻》讲出了黄俊雄40年前创造史艳文和藏镜人时想表现却没有表现出来的故事——对抗多年的史艳文和藏镜人竟然是一对孪生兄弟。
“以前的史艳文和藏镜人一直是对抗的存在。”黄立纲说,“直到大师给我看了这个最初的人物设定之后,我才发现这个故事真是非常美。”
“史艳文和藏镜人是双生子,不同的家庭环境、不同的民俗风情造就了不同的两个人。”黄立纲说,“在我们的剧情中,史艳文和藏镜人最终会兄弟相认,理解彼此,成为一家人。”
《决战时刻》演出之前,公演的消息就已经引发了轰动。许多黄俊雄的老戏迷慕名而来,大家都想看看史艳文和藏镜人的结局究竟如何。
“当时的票价相当于200元人民币。”黄立纲说,“但是有戏迷在剧场外举着牌子说,愿意用3倍的价格换一张票。”
然而台北剧场演出前夕,黄俊雄突然宣布身体不适,委托儿子黄立纲替自己演完这场戏。黄立纲非常紧张:“那一次就像我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老婆要生小孩子的感觉一样。”
带着戏迷们的期待、过去失败的阴影以及对演出结果难以预测的忐忑心情,黄立纲上场了。
“演戏的人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那就是不管在表演之前有任何的紧张,上了台一拿上麦克风,一切就都消失了。你全神贯注,心中只有戏。”
公演持续了4天,那是黄立纲人生中最开心的4天。“因为获得的评价全部是好的。观众在现场看到哭,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都在掉眼泪。大家看完出来之后侃侃而谈,一直在讨论着剧情。”
黄立纲激动地说:“兄弟相认之后深情的呐喊声感动了很多人,甚至现场有听不懂闽南语的外国音乐人,都被这深沉的情感所震撼,在演出之后找到我,希望可以一起合作。”
十年磨一剑,然后一鸣惊人。
演出结束后,在半夜12点赶回家的黄立纲发现,老父亲默默站在门口,为他鸣放鞭炮庆祝。
在响亮的鞭炮声中,黄立纲的眼眶湿润了。
黄立纲从此正式接手金光布袋戏,开创了属于自己的布袋戏时代。在他的剧情中,有计谋超群的智斗、气壮山河的武打、百转愁思的爱情,也有荡气回肠的家国情怀。在坚守忠孝节义这一传统的同时,黄立纲对父亲的布袋戏进行了创新,不但将说唱引入其中,而且还采用了好莱坞式的影像叙事方法进行故事展现。
“金光布袋戏节奏是国际化的,但是骨子里流的还是中国人的血液。”黄立纲说,“我有一个心愿,就是让不同时代的人都能看到不同时代的史艳文!”
2018年10月,黄俊雄在本报记者面前第一次向社会公布黄立纲为自己的正式接班人。“以前他放弃了布袋戏,我一直很担心,”黄俊雄说,“我担心下一代没人接班。现在他回来了,真好,终于有人能接班了。我也终于可以退休了,我很欢喜。”(本报记者 严 冰 杨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