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不可以让步的我都让了步
羊城晚报:您在小说中会很犀利地写出人性的阴暗面,但电影中会进行美化,这是如何取舍的?
严歌苓:电影很多时候要做出屈服,要符合现在“正能量”的说法。另外,电影必须要从小说中取舍,因为小说的题量大得多,取舍的都是符合大众媒体和正能量的片段。而且小说中犀利阴暗的、特别是对人性的批判的片段,只有文字能完成,在电影里表现出来就显得太粗暴了。
羊城晚报:您会在这种文学的让步中设置底线吗?
严歌苓:不可以让步的我都让了步,没办法,要不然小说也出版不了。小说也是改过才出版的,国内出版社和杂志社都退过稿。
羊城晚报:您在选择导演时会有标准吗?
严歌苓:是导演选择我,不是我选择导演。在中国没有作家去选择导演的,都是导演读了我的小说,他们愿意拍成电影,才来找我买版权。
羊城晚报:现在年轻的写作者,很多都想做编剧,您是怎么想的?
严歌苓:我最怕做编剧了,特别影响我写小说的时间。因为做编剧的时间是无法控制的,导演让你改一稿你就得改一稿,我现在做编剧就是一稿,写完以后让别人去改,保留一个不署名权,如果改得一塌糊涂就把署名拿掉。
肆
我的创作力与我的病态有关
羊城晚报:您自己最满意的是哪一部作品?
严歌苓:我最满意的是《雌性的草地》。《芳华》是很贴近我自身经历的一部小说,我写的相对来说非常任意,也非常自然,我想进入小说就进入小说,想回到对小说的诠释和分析就出来。《雌性的草地》确实让我第一次感到我的想象力有那样高的飞翔。
羊城晚报:您会回过头看旧的作品或者修改它们吗?
严歌苓:我不会修改它们,比如,我觉得现在来修改《雌性的草地》,可能会把它修坏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激情、诗意都是属于29岁的严歌苓,现在不一样了。
羊城晚报:您觉得自己的模式可以复制吗?
严歌苓:当然不可能,因为没有人像我这样勤奋、有纪律,也没有人有我这样的想象力。因为我的创作力和想象力与我的病态是有关系的,我得过躁郁症,得过躁郁的人都是做出巨大牺牲的,他们的创作力是他们的病态之一。等到兴奋到了巅峰,兴奋到巅峰的时候,会突然跌进抑郁的深谷,像海明威之类的作家最后就自杀了。这也让我感觉到活在这个医学进步的时代的幸运,现在有许许多多种药物来治疗躁郁症,也使我只收获高创作力,而不必再忍受抑郁和失眠的苦痛。
羊城晚报:您的小说创作很高产,是否和在海外应酬少有关系?
严歌苓:我在海外没有应酬。实话告诉你,我在国内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我非得回到我的生活环境,我在生活中有主控才能写作,自己安排时间,自己要有一个非常规律的生活,早上写作,下午锻炼,晚上看电影,期间读书,这样我才能感觉脑子好使一些。到了国内,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就算坚持写质量也不一样,回去说不定都得给删了。所以我觉得别挣扎了,这种纠结、挣扎特别不好,干脆就弄成两种状态,在这边就采访、会谈,包括我写新的作品要采访别人,这也是一个作家应该有的状态,借助别人的故事,听别人聊天。另外一个状态就是非常宁静地写作、读书、看电影的状态,以后我也不会再混淆这两种状态了。我觉得什么都不如纠结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