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影视收视造假的恶性循环中，浮夸的数据绑架了电视台购剧，一些电视台的购剧倾向也纵容了收视对赌，收视对赌又刺激了数据飙升。最终导致许多从业人员的心思扑到了如何把玩数据上，本该坚守的艺术理想败给了唯利是图、浮夸恣意、以炒作代替创作的乱象

　　■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本月16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官方网站发出公告，宣布针对收视率造假问题的舆情和反映，已采取相关措施，将抓紧展开调查。此举被行业内视为又一次宣战。

　　9月15日，郭靖宇的公开信在网上流传，信中直指某地方卫视暗示他购买收视率。虽为一家之言，但一石激起千层浪，声援者从业内投资人、创作者一直蔓延到了普通观众。值得注意的是，相似情形在近十天里已多次出现：先是某视频网站宣布关闭前台播放量显示，被视为行业内部向 “刷流量”宣战；随后各大院线流出10月起取消 “票补”的传闻，业界称道，这是向市场泡沫在宣战；现在郭导演对 “假收视率”举报，可以视为艺术创作从业人员直接向产业链中的无底线操作宣战。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胡智锋认为： “数据造假的利益链在影视圈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因为这条利益链涉及影视生产、制作、播出的多个环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人见怪不怪了。”

　　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著名编剧汪海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达了相似观点： “类似的收视率造假波及面并不小，是时候对整个影视行业进行整顿了。数据造假不破，影视业的清白之年无从开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数据造假已成行业痼疾

　　从视频网站宣布关闭播放量显示，到网传取消 “票补”，再到郭导演举报收视造假，影视行业在十天内接连被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而且，每一次都有“一呼百应”之势。业内欢呼辞大致有这些：向 “流量时代”告别，寻觅电影市场一个无泡沫的真相，还电视荧屏以清朗乾坤。

　　严格来说，关流量是一家之举，导演的公开信是一家之言，取消 “票补”也还有待官方正式发布，可为什么这些言论依然能够引爆全行业热评？只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胡智锋看来， “数据造假的产业利益链生成已久，太多人已经很难独善其身。”汪海林也告诉记者： “如今的某些电视台购剧人，不会直言 ‘买收视率’，而是美其名曰 ‘数据维护’。谁拒绝，谁就被排除在场外。”

　　简单翻找一下媒体的相关报道便不难发现，数据造假早已是行业痼疾。

　　收视造假方面，2014年4月，北京电视台发布公告称，北京卫视被挤出本地收视前十，疑因收视样本遭到污染；2015年3月，同样原因，安徽卫视失守合肥，滑落至当地收视排行的第5位；2016年11月，光线传媒总裁王长田透露，目前许多电视剧、电视综艺节目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视造假问题，一集电视剧花50万元购买收视率，可使数据攀升到1%以上；一个月后，某部以 “私房菜”为卖点的电视剧出击某卫视黄金档，但流量明星换来超低收视，剧集被中途撤档，片方揭露一切只因他们“拒绝购买收视率”，由此推倒了声讨假收视率的多米诺骨牌。

　　而在网站流量造假方面，点击量动辄十亿、百亿的剧集不在少数； “刷流量”这一工种竟能养活购物网站成百上千家网店。而近来，就连视频网站本身也忍无可忍，将在自家地盘上刷数据的公司告上法庭，赢得诉讼及赔偿。

　　往事累累，沉重地积压在行业众人心头，一触即发。

　　在建立多维度科学评价体系前，彻查造假、重塑行业公信力是治本关键

　　颇有些玩味的是，就在某重量级视频平台关闭播放量显示的当天，一个 “热度”指数取而代之。按该平台说法， “热度”来自综合了后台播放数据、各方评价、用户互动等多维度指标的数据。而有评论指出，如果不公开 “热度”的算法，如果不建立公平、透明的科学评价体系，如果数据造假的弊端不铲除，这一数据恐怕迟早会被不法者污染成下一个播放量。

　　一个看似建立多维度科学评价体系的创新，刚一上马即遭质疑，不得不说，行业的公信力已经岌岌可危。汪海林无限感慨： “十年以前，我为收视率投支持票，因为那是个相对客观的指数，而且全世界影视行业都采用这样的数据。但现在，本应最客观的数据竟演变成了可以不客观的参考值。”所以，在他看来，建立一个更科学的多维度评价体系固然重要，但在那之前，首先要解决的是行业信誉问题， “它关乎真实性。就跟食品保质期、跟我们的时间标准一样，都是呈现一件事物最本质的功能指标。如果连客观的数值都失去了客观的立场与意义，遑论其他。”

　　这些年，造假之恶已在行业内渐渐结出了果。数据造假给IP的价值胡乱背书，让演员的漫天要价能挺直腰板，而由此催生的天价IP、天价片酬，既挤占了真创作的空间，让拍摄成了产业链中最弱势的一环；也模糊了视线，令劣币驱逐良币，一些凭良心创作、播出的作品难与观众相见。

　　“沉疴难去，因为波及面太大，利益涉及者众。”胡智锋直言， “从长远来讲，行业廓清，恰恰应该始于制度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