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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之后。黑森森的铁轨，散发着冰冷的幽光，肃穆地静卧在那里。车厢毗连的列车，像是一栋栋串联在一起的小房子，隐没在黑暗里无声无息。远处的信号灯，透出稀薄的白光，铺洒在黑茫茫的铁道线上。

　　下了夜班，常常就到了后半夜。我独步走出铁路库检所的大门，只身一人走向回家的路。夏日里，会嗅到一阵阵芬芳甜腻的暗香，那是路旁梧桐花散发出的味道。

　　再往前走，是一座小桥，桥下流淌着飘满绿苔的河流。

　　我打开手机的灯光，在黑暗里快步向前走着。走到桥头，看见一群熟悉的流浪狗。有一条大黑狗，长得格外强壮高大，好像是这个集体的头领。

　　头一回遇见它们时，我的心里充满惧怕，但是我别无选择。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一个小区，从这里穿越过去，就会到达一条宽阔的公路。这个路线，是走夜路回家的安全路线。

　　我屏住呼吸，迈着假装坦然的步伐，一步一步从这群狗的中间走过去。真是奇怪，那只领头的大狗看了看我，平静得没有发出一声吠叫。其他的狗狗，也都表现得异常绅士。就好像，我们都是恰巧经过同一条河流的生命，各取所需，互不打扰。

　　时间一长，我再走夜路的时候，反而希望能在桥头遇见这群狗狗。有了它们等候在那里，我反而会觉得心安，不用担心遇到坏人。这群狗狗往往是隔几天出现，仿佛也习惯了与我的邂逅。桥头的宽度很窄，我只能与它们近距离地擦身而过。它们每次都是静默地看看我，再把头低下或扭开，仿佛我只是一道熟悉的风景。

　　再后来，我每天上班的时候，会特意买来很多面包和小细肠，放在桥头一侧隐蔽的树下。我知道，它们时常逡巡在树丛中，好像在寻觅食物。它们会猜到这些食物，是我精心为它们准备的吧？应该猜得到，我能从它们每次看我的眼神中感觉到。

　　有一年冬夜，冰天雪地，冻僵的双脚踏在路面上直打滑。我在桥头，又遇到了那群熟悉的身影。我依旧安静地走过它们身边，与它们对望了几眼，露出浅浅的微笑。当我往前走到小区门口，推开黑色的小铁门时，前面有一条陌生的黄狗，冲着我狂吠。

　　我没有退路，必须经过这个小区。我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走进小区的铁门。黄狗的叫声渐渐止住了，我心里暗自高兴，加快了行进的脚步。在我快走出小区时，蓦然发现身后有几条身影，居然是桥头那群狗狗。大黑狗走在最前面，很小心地跟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当我感动地转身，站立在路灯下的光影中，眼角潮湿地望着它们时。它们竟然像个害羞的孩子，快速闪身到路旁的冬青树后。在那个看似孤立无援的冬夜里，我的心头被一汩汩激动的暖流包裹着。

　　几个冬夏过去，我搬家住在一所小镇上，单位距离小镇40多公里。从此，我在每个深夜，会驾车行驶在漫长的公路。这种时刻，我都会想起桥头那群熟悉的身影。（胡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