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7岁的超雄来说,从家到村小的那条路,充满了艰难险阻。
先是要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风起来的时候竹子发出“嗖嗖”的响声,仿佛有无数的妖怪穿梭在林子里。接着是横亘在小溪上的独木桥,巴掌宽的小桥,滑溜溜的,只能屏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通过,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去,摔进泥水里。接下来要路过村里的祠堂,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不分寒暑对经过的人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更别提那只养在祠堂里的大黑狗了。虽然拴着,但那叫声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刚开学的时候,还有隔壁的阿宏做伴,两人说说笑笑,路也还好走。可是没多久,阿宏的爷爷给他买了几只鸭子,说:“读书有什么用?放放鸭子还能帮家里挣点钱。”阿宏便再也没有上学了。超雄只能一个人上学放学。晴天时还好,遇到刮风下雨路就更难走。可超雄的母亲说:“现在的社会,读书识字才会有出息。”超雄的父亲在公社的中学教书,回来的时候要考他功课,他也不敢偷懒。
慢慢的,超雄认的字越来越多,学到的知识也越来越丰富。他发现那些方块字充满了奇妙,为他打开了不一样的世界。他忽然觉得那条路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那时的冬天很冷,有一天冷到田里都结了霜。超雄的母亲便对他说:“今天太冷,在家里烤烤火,别去上学了。”可超雄却摇摇头:“不行!老师说今天要学新课文,不去就要把课程耽搁了!”于是,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母亲的注视下上路了。他怀里揣着个小炭炉,顶着寒风来到学校。准备锁教室门的老师看到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今天唯一到校的学生。这个老师对超雄的父亲说:“你这个孩子,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
随着年龄的增长,超雄发现课本上的东西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如饥似渴地寻找一切可以阅读的书本。只是在那个年代,书本和黄金一样珍贵难寻。偶然一次,父亲带超雄去公社找人的时候,他发现那儿有一排书架,还有一叠油印的报纸。超雄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他求父亲带他去公社看书,父亲只能向在公社工作的亲戚求情,亲戚勉强答应了。于是休息的时候,从村子到公社的那条黄土路上总是奔走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为了看书,他得先帮亲戚打扫卫生,整理办公室,估摸着别人满意了才能坐下来挑一本喜欢的书。捧着书他可以一直坐到天黑,直到亲戚催促才起身回家。
后来,超雄对自己的女儿说:“从公社到村子足足有三、四公里的路程,那条黄土路在我的记忆中是一条非同凡响的路。每当我从家里出发,即将看到书本时的兴奋,让我忘记了这条路有多么远;当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书本,阅读后的快乐与充实让回家的路显得不那么漫长。书本给我带来的快乐抵消了所有的疲劳与饥饿,让我的生活拥有别样的色彩。”也就是在公社,超雄第一次见到了报纸,第一次知道了有通讯员、记者这样的职业。那些油印的报纸散发着墨香,激发了他将来要成为一名记者的梦想。
超雄就是我的外公。他后来考上了师范,成为村子里唯一靠读书出来的学生。因为对文字的热爱和追求,他终于成为一名记者,成为早期《惠阳报》的主笔。遗憾的是,外公英年早逝,我并没有见过他。可妈妈经常会跟我讲述外公的故事。通过妈妈的讲述,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坚持求学上进的孩子,他走过通往村小的路,走过通往公社的路,他用求知欲开拓了不一样的人生之路。
妈妈说:“如果当年外公没有坚持求学,就不会有我了!”我想,既然没有妈妈,又怎么会有我呢?其实,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选择正确的道路,坚定地走下去,不管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这就是外公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
(注:原惠阳专区包括现在的惠州、深圳、东莞,《惠阳报》是现在《惠州日报》的前身 凌佳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