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有一段代表作叫《空城计》,讲的是一个痴迷于京剧的观众,想尽一切办法混进戏园子,为的是能和自己仰慕已久的艺术家聊天,能够看他们化妆扮戏,结果被临时抓了差,饰演了一个龙套,错误百出,闹出不少笑话。不难看出,京剧在当时有多火。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来说,能够沉浸在自己喜欢的艺术氛围中,近距离接触到自己崇拜的艺术家,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我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他是一位资深的京剧爱好者,非常巧合的是他工作在戏曲艺术的最高学府——中国戏曲学院。说到这您可千万别误会,他和侯先生那个相声里的主人公不一样,从来没闹出过笑话。
这位朋友也是我的同事,大名铁德金,是中国戏曲学院教室管理部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学生都亲切地称呼他叫“铁叔”,我更喜欢叫他“老铁”,听着就那么近乎。老铁是北京南城菜市口人,是一位戏曲曲艺忠实的老观众。您一般认为老观众多是七八十岁以上了,老铁才刚五十,可他的听龄起码将近四十年了,而且最绝的是他几十年前看的演出,到现在居然历历在目如数家珍。他能一口气和你说出若干台三四十年前看过听过的各种大小演出的情景来。记得有一回他问我:“你听过张火丁唱评剧么?”我说:“啊?还真没听过。”他说:“十几年前央视戏曲频道,姜昆主持的一档戏曲名家的访谈节目采访张火丁,当她谈到自己当年的学艺经历时,唱了两口评剧《茶瓶计》的片段,当时一紧张说成了程派评剧……说到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正巧前几天我在某公众号看到了这个访谈视频,和老铁描述的情形一模一样。
老铁负责教学楼里面的教室和功房,需要随时巡查使用情况,帮助老师学生协调各种问题。这样的工作就使他有一个便利条件,能够走进京剧教学的课堂。他经常站在门口,等老师将一个段落的戏说完了才进入,因为老师在上课说表演的时候,通常是带着故事情节和人物情绪的,这时候不要打断老师授课,找到合适的“气口”再进教室,他特别理解戏曲专业教学的特殊性。老铁觉得京剧这种“口传心授”的教学是一种心灵的传承,是一种超凡的大智慧。我曾经问过他:“你认为什么样的标准,才算一名称职的京剧老师?”他一点没犹豫说道:“比如京剧系的舒桐老师。他对学生的严厉是出了名的,我听舒老师的学生说过,学生们正闹腾着呢,只要他在教室门口一站,嗯哼一咳嗽立马就安静了。学京剧的学生怕老师其实是对师长的尊重,更是对艺术的敬畏,这是这个专业的老师给学生的一种特殊的爱。上课的时候他带着学生唱,带着学生走身上,一遍一遍的,学生出多少汗他就能出多少汗,学生哪不对一下就能点出来。舒老师台上也是好角儿,嗓子功架都好,还经常和学生们同台演出。好的老师应该有‘匠人精神’。”
老铁的人缘特别好,不光学生和他关系好,很多授课艺术家和他都非常熟悉。八旬的梅派艺术家王志怡老师和老铁就跟家里人一样,春节前老铁去看王老师,帮老太太做了厕所厨房的卫生。过了两天,恰逢腊月二十三小年,王老师的老伴儿赵先生,知道老铁是回族,特地到牛街买了牛肉,亲自下厨做了烤肉请老铁来吃。可没想到的是,年后赵先生却突发疾病走了,老铁和我提这些的时候潸然落泪。
老铁不是我们单位在编人员,属于临聘性质的,但我从没听老铁对工资待遇抱怨过,我知道他对戏曲艺术有种独特的情结,他喜欢“铁叔”这个职务。这就是老铁,这就是老铁眼中、心中最为神圣的艺术。
著名诗人艾青曾经评价评剧大师新凤霞——美在天真,我觉得老铁也是很美的——美在真挚。(吴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