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此书第一辑“生命的滋味”是席慕蓉命运的幸福前奏,那么第二辑“写给幸福”则完全展现了席氏幸福的端倪。都说手写其心,谁能哭着写幸福?纵是写,写得也心不甘情不愿!诗意的心境和语言,合二为一为上境。绕来绕去,不外生命与心情的此起彼伏罢了。可见,诗句中词语的前后翻转腾挪,其实是诗人自己与自己或与他人灵魂的互动。这一点,是席慕蓉写诗为文的底蕴。能驾驭住文字的舟楫,才能江海畅游大自在——收放自如。
席慕蓉承认,幸运的她,合掌为朴素的礼敬,微启又如莲花,一直在被宠爱与被保护的环境里成长起来,这也是她文心温润的主要原因。痛苦里开出的花和幸福里开出的花,即便同样美丽,但质地绝对不同,脉络也迥异。被命运放在掌心当公主一般深爱的席慕蓉,想泼辣都不可能。有男人罩着的女人,都由内而外地温柔款曲。
婚姻的幸福,对席慕蓉的创作明显是一种激发。席慕蓉的爱,像一池幸福漾出的水。小女人的小心思,嵌在生活的福泽里,好美,好让人羡慕和嫉妒。涉世不深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文字,唯美,连人间的烟火气都有爱情的因子在其中发酵泛滥,挥之不去。读席慕蓉这一时期的文字,令人感觉浮躁动荡的心竟然安静下来了。
席慕蓉散文的高度,在这本书的后三分之二中得以体现。她说自己是胡人的子孙,小女子的大性情隐藏于蒙古人的憨爽之中。我想,血统这码子事儿,可能真有遗传的某种基因在垫底,譬如豪爽,譬如聪慧。书中,席慕蓉引用“人如马性”的四点,真是尽兴之至:见鞭即惊是圣者,触毛才惊是贤士,触肉始惊是凡夫,彻骨方惊是愚人。待读到:真要说到“马性”,恐怕无论是谁,都先要换个位置,站到马的这一边来说才公平罢。席慕蓉的单纯与天真,尤其甚也。多单纯的人才能说出此话。经历过苦难的人,断不会有此语。
洞悉生命和生活之间的差异,是件复杂事儿。读此书,于席慕蓉,是写给幸福;于我,是阅读幸福和接手幸福。席慕蓉真正的散文高度应在她中年阶段。不再读谁谁的作品,不再写某某老师教授之流,而是以精湛的笔力,探寻到她的蒙古祖籍,力透纸背的功力与她下的工夫是分不开的,对历史掌握的熟稔,对自己民族的深爱,有种悲怆之美蓄势待发。蒙古成为一座不动如山的文化基石在提升她下笔时的深度、广度与高度。席慕蓉写蒙古,写得波澜叠起,写得荡气回肠,仿佛那些久远的从前,都是她亲历过的,她在用心将自己的本族还原出一个清晰的面貌,让那些曾经的荣耀与屈辱有迹可循。这是她——一个蒙古族女儿肩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