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 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人流海浪一样一拨拨地涌向海岛,我也带着一家老小来到远离大陆的温州瑞安北麂岛,住在一家民宿度假。
在岛上的每天清晨,我带着儿子去码头市场购买海鲜和其他食材,回来就在民宿里自己动手烧煮。温州人烧海鲜用调料很谨慎,能少则少,上好的蟹虾和淡菜往往最多只放几片生姜,为的是保存海鲜的鲜味和原味。孩子们一边吃一边闹,大人们喜欢喝点当地产的白酒,好不快活。
温州是江海交融的城市,陆地海岸线长502公里,有岛屿714.5个(横仔屿为温州与台州共有),海岸曲折,良港众多。温州菜又叫作瓯菜,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瓯菜就以海鲜入馔为主,这不仅符合温州人的饮食习惯,也让瓯菜自成一体、别具一格。
每一个地道的温州人,不管走到哪里,最魂牵梦萦的都是那份家乡的味道。走南闯北的温州生意人,满大街寻找口味清淡、鲜而不腻的温州饭店;温州学子选择高校,不少首选省内的高校,就是怕离家太远吃不到家乡的海鲜。
一位85后的同事告诉我,她当时高考填报的第一第二志愿分别是浙江和福建的高校,可那年成绩不理想,录取在第三志愿,西安的一所大学。想吃海鲜怎么办?没有办法,只得让父母寄些虾干、鲳鱼干和水潺干,解解馋。我儿子去北方读大学,恰好学校食堂里有温州人开设的餐饮窗口,他几乎顿顿在那个窗前就餐,与那位温州厨子成了忘年交。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我一个亲戚的儿子,考上重庆的重点高校,却怎么也适应不了当地的饮食,实在待不下去,竟只得休学回温州。
温州海鲜丰富,花样繁多,而黄鱼是温州海鲜菜的首席代表。《舌尖上的中国》提到温州的黄鱼鲞,有这样一句“温州人走到哪里都会怀念的黄鱼鲞”。在温州,黄鱼是婚宴和宴请贵客时必备的一道佳肴,也是各类宴席追捧的主角。黄鱼有野生、半野生和养殖之分,价格差别很大。而黄鱼烧法简单,取新鲜黄鱼剖好洗净,稍微改上几刀,放上姜片入锅中隔水蒸熟,出锅,将准备好的酱油、黄酒、糖、醋等调味汁烧沸后,快速浇淋在黄鱼身上,撒上葱花,再烧一点热油浇淋上去。这样做出来的黄鱼肉嫩葱香、鲜美至极,百吃不厌。
说起黄鱼,我想起早年的一件事情。那时我在单位的办公室任职,有一次接待一位外地来的贵宾,席间,一条黄灿灿、热腾腾的黄鱼上桌来。我们按照温州的黄鱼文化和习俗,让服务员把黄鱼头拆下来放到贵宾的餐盆中,表示对他的尊重和欢迎,而且,黄鱼嘴唇是鱼身最好吃的部位,口感极佳。但那次宴请直到结束,也没见贵宾动过这黄鱼头一筷子。第二天用餐,又上来一条鲜黄鱼,我就问贵宾最喜欢吃黄鱼的哪个部位?贵宾说要吃黄鱼背上的肉。黄鱼背肉多无骨,却稍硬,是黄鱼全身口感较差的部位,我有些犯难,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愿让服务员把鱼背肉分给他。
我在北麂岛与一位老渔民聊天,他回忆上世纪50年代,特别在农历四月初到五月初黄鱼旺发季节,黄鱼一船船捕过来载往大陆,给水产公司收购,或者在自己的岛上晒黄鱼鲞。晒黄鱼鲞要先用盐腌制黄鱼,再剖开晾晒,这要天公作美,如遇暴雨,赶紧抢收,最担心久雨不晴的“弹浪天”,晒不了鱼鲞,黄鱼就要烧起来当饭吃,也吃不完,一堆堆地发臭。岛上有谚语“夏至弹浪,黄鱼当饭”。
那时候,温州沿海一带渔民捕捞黄鱼的情景,就像清代诗人王莳蕙在《黄花鱼》一诗中所描述的:“琐碎金鳞软玉膏,冰缸满载入关舫。”可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初,温州沿海一带渔民用“敲罟”方法捕捞野生黄鱼,这一方法一度让东海野生黄鱼濒临灭绝。黄鱼头部有一对耳石,耳石与海中的噪声共鸣,大脑会发生脑震荡。渔民敲打绑在船帮上的竹竿,通过水下声波将大黄鱼震昏,不分老幼一网打尽,这样导致黄鱼资源大量减少。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野生黄鱼几近绝迹,温州人酒桌上都以半野生(指养殖黄鱼逃到大海里半年以上的)或养殖黄鱼“撑场面”。
在温州,家家户户都会做江蟹生,这也是温州宴席上的上等冷菜。制作江蟹生,把鲜活的梭子蟹洗净,切成小块状,放入适量的醋、酱油、味精、黄酒,浸上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其实就是凉拌梭子蟹。吃的时候只要噘嘴轻轻一吸江蟹生,蟹肉便会脱离蟹壳滑入口中,一点不腥气,只有鲜美。外地朋友一开始也无法接受江蟹生,但吃了几次,就想学做江蟹生了。当然,瘦弱的梭子蟹不宜做成江蟹生,还是清蒸或红烧比较入味。
这次选择北麂岛度假,是因为附近海域有规模较大的传统渔场,在这里我以寻找海鲜美食为乐,做一回资深的“家庭煮妇”,蒸蒸煮煮,享受一段海岛人的鲜味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