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画室都是安静的。
三个学生模特坐在画室中央,其余众人围坐在四周,从各自的角度迅速打好三张脸的框架,模特大多都是面无表情的,笑得时间长了脸会僵掉。
一张素描成稿要3~4个小时,早上8点半开始上课,正好可以画到12点半午休。但很多时候他们根本来不及完成一整幅画,这张重点画结构,那张重点画眼睛,一天下来,画室的每一个角落都飘着人物画像的半成品。
要不是因为不甘心,徐笑也不会在本该上大一的年纪把自己关进画室。她家在湖州,去年高考失利之后,她和爸爸决定再拼一次,把小学六年学过的素描重新捡起来,通过艺考冲一冲名校,每个画室里都会有那么几个和他一样的学霸。
“夏天之后的画室里很热,坐在那里就像中暑了一样,老师会带着大家下楼做运动。”徐笑回忆起刚刚来画室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离开父母走进这个全封闭的环境里,虽然很疲倦,但总是会学会适应的。
从博美画室大门出来走不到30米就是食堂,这段路很多男生都是用跑的,第一个冲过去打饭意味着可以快点吃完去午睡,甚至还能打一会儿篮球,这对于学了六年体育的陈稼栋来说就是最为惬意的时光了。
这位扎着小辫、满手油彩的小伙子很难说清自己更喜欢体育还是画画,适应这里近乎全封闭的环境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自我娱乐和消解是维持平衡的关键。他说自己喜欢抽象派,但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名画,大多时候只是埋头把那些公式化的技巧展现在画里,然后迎接一场又一场校考。
有人想趁着午休放松身心,有人却早早回到画室完成手上未竟的练习,张航是众多被访学生中,唯一用到“热爱”一词的。
张航从初中开始就喜欢画画,想走职业道路,“那时候爸妈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们拗不过我,所以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在画室学画了。”张航最喜欢画的就是插画,她在微博上关注了很多插画师,偶尔闲下来自己构思一张。但是现在,她的当务之急却不是画画,而是日渐临近的选考,和来自父母的压力。
临近第一次会考,画室里大批人都被家里人接走上文化课,能在一月份还留在画室的,要么就是文化课极好的,要么就是打算直接放弃第一次选考,专心准备校考的。张航前两天刚刚和父母吵了一架,为的就是自己的文化课成绩。“他们觉得我还留在这里,很不务正业。其实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文化课不好,但是我总想着专业课再高一点,就可以平衡过来了。”张航低头说。
供张航来这里学画,对她的父母来说不是一件容易事,她家在富阳,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比她更爱画画,张航明白仅靠热爱没办法报答辛苦的父母,“有时候会觉得很愧疚,压力也很大,就希望把这段时间给熬过去,考上美院,我可以一边读大学一边去画室兼职,早点靠手艺养活自己。”
能画画对张航来说就是幸福的,这点和在孪生画室学画的余星一样,余星的家离得更远,远在山西上饶,从2019年3月来杭州学画至今,她只和父母见过一次面。
她所在的孪生画室坐落在山里,周围都是城堡一样的建筑,她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点外卖和吃夜宵,这让她迅速胖了20斤,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我爸妈觉得我文化课太差,考不上大学,但我画画不错。”她笑道。
比起在学校里和同窗们一起咬牙捱过高三,艺考生最大的不同在于大多数时间只能和自己对话,当老师把能教的技巧全部教完,剩下的只有大量重复的练习和自悟,他们对着画板一坐就是一整天,笔尖和白纸摩擦出来的沙沙声带来的安全感是令人安心的。
越是临近傍晚,画室就越安静,褪去了白天的浮躁,大多数学生的黄金作画时间是在晚上。一般是半夜12点半下课,回到寝室洗漱后,徐笑还是会继续拿起书本温习文化课,保持做题的习惯,而张航更喜欢在这个时间画点儿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们和普通的高三学生一样,挑灯夜战已经变成了常态。
在校考之前,紧张的氛围更是浓烈,陈稼栋还记得寝室里的红牛和咖啡都是成箱成箱地买,最快的时候两天喝完一箱,在寝室画到凌晨4点半,然后洗把脸歇一会儿,再拎着没完成的画,走到画室接着练。
“说实话,八大美院的分数线摆在那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考试。和普通的高考生比,我觉得父母已经足够尊重我们的梦想了,我们能做的只有画好画,考到一个好学校。”陈稼栋说道。
当夜幕低垂,学生们已然进入梦乡,只剩博美画室外池塘里养的锦鲤还在自顾自地来回游走,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无比难熬,但好在只要挺过去,一轮冉冉新日终将再次升起。(记者 郭闻 通讯员 刘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