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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11月底到元旦,都是贺岁档竞争最为激烈的时段,在这个进口片缺席的特殊日子里,许多高品质的国产影片铆足了劲抢夺中国电影市场的“黄金档”,往往出现各大名导巅峰对决、各路明星轮番上阵的盛况。不过,从2011年开始,豪华阵容的国产大片不再是贺岁档的香饽饽,《失恋33天》、《泰囧》等中小成本影片成为“一飞冲天”的票房大赢家。截至目前,今年贺岁档还没有出现这种一枝独秀的影片,已经上映的几部国产片反响平平,没有创造大的票房奇观。
2013年初,香港导演王家卫的武侠大片《一代宗师》登“陆”,这部筹备八载、耗时三年拍摄的影片,讲述了民国武林在民族危亡的大时代的消逝,以及香港成为传承内地并向世界发扬武林精神的桥梁。年底出现的《扫毒》、《风暴》,则把故事场景重置在香港本土(或延伸到传统腹地东南亚)。正如《风暴》的片头,这是一场台风即将袭击港岛的时刻,也是刚刚出狱的劫匪阿邦能否重新做人的时刻。自2002年《无间道》以来,卧底、重新做人就成为港片中香港人最为经常使用的自我隐喻。
陈木胜执导的《扫毒》拉开了2014年贺岁档的序幕,影片不仅用酣畅淋漓的枪战,让人想起上世纪80年代香港电影辉煌时代的枪战片,而且,不断用三兄弟合唱的经典武侠剧主题曲来表达出“誓要去/入刀山”的男儿豪情。这种义薄云天、拔刀相助的兄弟情义,本身是上世纪80年代香港警匪片的核心主题,而《扫毒》则把兄弟情与卧底故事嫁接在一起,讲述了无法做兄弟以及彼此背叛的故事。尽管三兄弟最终和好如初、与反派同归于尽,但很难重现“浩气壮/过千关”的英雄本色,就连精心呵护的中产阶级家庭也无法保全。
同样的绝望感在《风暴》中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如果说2012年底港片《寒战》讲述了以法治为核心价值观的香港精神,那么《风暴》则叙述了一个立志保护香港市民安全的好警察,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的故事。影片前半段以胡军扮演的大陆悍匪抢劫运钞车展开,后半段故事最大的抢劫犯则变成香港本土的劫匪,这种大反派的转移反映了港片对于大陆的暧昧态度。这部影片与其说是过度渲染警匪激战的枪战片,不如说是另一个《无间道》的故事,一个劫匪主动选择做卧底而洗白身份的故事。可是,随着影片结尾处香港核心区域中环沦陷,阿邦却无法逃离、成为好人。在这里,重新做人有了具体的所指,就是成为中产阶级,显然《风暴》无法实现这种美梦。
与《扫毒》、《风暴》中所反映的香港人(以中产阶级为主体)在金融危机和大陆崛起的时代的复杂情绪不同,《无人区》、《私人定制》呈现了大陆新兴中产者的另一种主体焦虑。
宁浩2009年拍摄完成的《无人区》因审查原因迟迟无法公映,这本身成为影片最大的噱头。这部影片大量借用好莱坞西部片的经典桥段,尤其是一望无垠的大漠以及无人区深处的客栈,可是就像2010年公映的《西风烈》一样,中国西部片难以顺畅地把小镇警察、罪犯与西部牛仔的故事国产化。这一方面与西部片内在于19世纪美国西部拓荒史有关,从中国历史和现实中不太容易建立这种殖民、探险的逻辑;另一方面,宁浩式的戏谑和荒诞也不容易确立古典式的侠客精神。不过,《无人区》的意义在于讲述了以徐峥扮演的律师在无人区遭遇更加真实的社会境遇的故事。无人区虽然是一个与现代、文明社会相对立的空间,却是一个弱肉强食、强买强卖的高度利益化的社会,这与徐峥所信奉的自私自利、沽名钓誉的城市文明没有本质区别。在这个意义上,宁浩用这种动物性的利益驱动所形成的“无人区”,来反思现代法治社会的非人化,并通过徐峥对更加弱势的女性的拯救来获得精神升华。
如果说《无人区》是给都市中产阶层“订制”的一份略带恐怖的自我救赎之旅,那么冯小刚携王朔、葛优强势回归的喜剧片《私人订制》,则依然讲述顽主们的“好梦一日游”的故事。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这种喋喋不休、洋洋自得的顽主就成为王朔笔下的经典形象,通过戏仿革命经典话语来呈现一种荒诞、错位之感。与《甲方乙方》不同,《私人定制》更多的是实现一种阶层身份的互换,如司机扮演领导、大导扮演棉花匠、清洁工当亿万富婆等。在这种上层与下层的“换血”中,“私人订制”所具有的社会位置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产”阶层。在不断变换的风光旅行中,这些“私人订制”的顽主们具有十足的主体感和幸福感,这与2013年以来《北京遇上西雅图》、《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所讲述的中产梦、青春梦破碎的故事形成了有趣的参照,更为年轻的观众,也许很难分享这份如香飘飘奶茶般廉价的“美梦成真”的抚慰。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