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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报社南区住时,曾结识了楼下地下室里的张姓一家。
户主高高的个子,一脸的淳朴,大家都叫他大张。大张究竟在报社干什么,我一直没弄清楚。从他油渍麻花的工作服看,应该是重体力活。他的爱人很瘦弱,是小区里的清洁工,每天天蒙蒙亮就见她拿着一把比她个头还高的大扫把呼啦呼啦扫大院。
他们住的那种地下室,有两尺左右露出地面——开个窗子通气,其余的部分全在地下。地下室里住的大都是报社的临时工。
结识大张一家,缘于他的儿子亮亮。我们这座楼在小区的最北边,隔着一堵墙就是报社的大院。小区里的孩子放学后经常翻墙到大院玩耍。于是,墙上不时出现豁口。后勤单位刚刚砌好,未久,豁口重现。
有时见孩子们翻墙,我会做出生气状吼一声。孩子们呢,顽皮地做个鬼脸,依然我行我素——这些半大的伢儿,正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龄。
时间久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从未见他翻墙,每次都是绕上一大圈从报社的正门走进大院。见了人,总是甜甜地打声招呼。他就是亮亮。
起初,我以为这个孩子不翻墙是因为胆子小。可是有一次,几个孩子踢球时皮球落到了高高的白杨树的树杈上。那一天,风很大,树梢随风大幅度摇来晃去。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爬树去拿。这时亮亮放学路过,他脱下鞋子噌噌噌就爬了上去。因为球卡得太紧,捅不下来,他便攀着头顶细细的树枝荡秋千般朝球踹去。那一幕,看得我心惊胆战。
地下室光线不好,亮亮每天放学后都会趴在我门口的乒乓球台上写作业。一次,路灯已经亮起来,见他还在那里趴着,我隔窗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他说有一道题没做出来。《新闻联播》都完了,他依然伏在那里。我有些不落忍,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叔叔帮你?”他朝我笑笑,坚定地说:“老师说了,要独立完成作业。”
听邻居讲,不但在班里、就是在全年级,亮亮年年考试总是第一名。
北京多风,晾在阳台上的衣服经常会吹落在地上。每次只要我喊一嗓子,亮亮就会欢快地帮我捡起来送上楼。我总觉得欠了孩子一份情。
不久机会来了。那一阵子,小区里的孩子们流行玩滑轮鞋——就是鞋子底部装有四个小轮子,像溜旱冰那样在马路上荡来荡去。毕竟是个孩子,亮亮也喜欢玩。不过,别人的行头,都是正宗的品牌,配有颜色鲜艳的防护手套、护膝、护肘、头盔。而亮亮的,显然是大张给做的——一块木板上用铁丝缀了四个轴承,木板另一面和平时穿的旅游鞋缝合在一起。护膝、护肘也都是用三轮车的外胎做的。看着人丛中亮亮的另类设备,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次上街,我专门拐到了儿童用品商店。商家给我推荐了一套叫“旋风”的牌子,价格400多元,护膝、护肘、头盔一应俱全。我兴冲冲拿给亮亮。孩子很高兴,眼睛闪着亮光,反过来复过去摆弄了好大一阵子,不过,最后又递还给了我:“谢谢叔叔,爸爸不让我要别人的东西。”
任凭我怎么说,孩子就是不拿。我只好去找大张。这个憨厚的汉子,态度和儿子一样坚决。他搓着骨节粗大的手嘣出这样一句话:“从小,就要让他长好‘骨头’。”
20年过去了,随着工作的变动,和大张一家早失去了联系。不过那句“长好‘骨头’”的话,始终响在耳畔。前不久,我的一个朋友向我诉苦:“孩子刚参加工作,最近给他买了辆十多万的迈腾。可他很不高兴,说一起参加工作的好几个人都买了宝马,觉得没面子。”我找了朋友的孩子,给他讲了“骨头”的故事。孩子似有所悟!
人的一生中,磕磕绊绊的事非常多,碰到的各种诱惑也很多,当你身心疲惫时,当你义利之间难以选择时,能否守住做人的底线,“骨头”是关键。
只有长好了“骨头”:为官,你才会“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为学,你才会“板凳甘做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为商,你才会“立信行仁,童叟不欺”;即使做个平头百姓,你也能“端端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办事”……
生活中,请经常问问自己:“长好‘骨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