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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待得越久,越觉得对这个国家了解得不够,特别是对这个国家的人民。日常接触的德国朋友或采访对象,其实喜怒哀乐与国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很难想象他们的祖辈曾深受纳粹思想影响,甚至参与过对犹太人的迫害和屠杀。
前不久,偶遇德国副总理兼经济和能源部长加布里尔,并和他闲聊了几句。以前只知道这位德国领导人挺顾家,2012年曾宣布从社民党主席的繁忙公务中脱身几个月,为的是照顾刚出生的宝贝女儿。最近细看德国人反思战争的书刊,才读到他吐露的一段苦涩家事。
加布里尔生于1959年,3岁时父母离异,当时父亲争得对他的抚养权。10岁时他转和母亲生活在一起。18岁时,加布里尔得知父亲是个顽固的纳粹分子,随后与父亲断绝了来往,直到2005年才恢复交往。他想与父亲深谈对二战历史的反思,却遭到顽固坚持纳粹观念的父亲拒绝。2012年,他父亲以91岁高龄去世,留下整箱整箱否定大屠杀的极右宣传材料。加布里尔说,他现在对纳粹父亲已没有怨恨,但对母亲满怀感激,“是她拯救了我的一生。”
加布里尔的心酸家事,只是众多德国家庭中祖辈与子孙的历史认知和情感纠葛的一个缩影。德国虽然在国际上被视为检讨战争罪恶的榜样,但是国家和政府的集体反思,主要涉及纳粹政权的罪责,特别是灭犹大屠杀这一惨绝人寰的大恶。一旦检讨与反思涉及自己的家庭和亲人,遇到的往往是沉默。许多战后出生的德国人都说,自己的祖辈很少在家中谈及他们战时到底做了什么,晚辈也不便或不愿细问。
普通德国人在纳粹当权时期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的祖辈如何看待自己当时的角色?是受害者、旁观者、帮凶抑或兼而有之?为什么当时的德国社会出现这种集体的扭曲与疯狂?这些都还是德国民众自感远未完成的检讨与反思话题。近年来,一些问责自己祖辈的纪实文学作品和影视节目引起德国社会热议,这应是重要原因。
随着战时一代纷纷就木,战后出生的一代也逐渐老去,这类涉及家庭和个人的反思正在德国逐渐浮出水面,加布里尔公开家事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沉默的祖辈离开人世,虽然带走了种种亲历细节,但也带走了复杂的情感纠葛,留下了更多的理性反思空间,使德国人的历史记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一些专家认为,在德国,思考历史已经成为后辈的课题。像过去那样简单地集体承担罪责,重复批判希特勒等纳粹恶魔,或者抽象地进行反思,年轻人往往难以找到与自己的契合点。通过探究祖辈的往事和心路历程,思考那么多普通民众卷入大屠杀这样的罪恶,会使历史反思更具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