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 | 更多 |
记得刚记事时,爹跟我讲起红军长征的故事,当时我不懂什么叫长征,只是记住了一些叫红军的人不怕困难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最后胜利了。长大了,读书了,懂事了,明白了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的英雄故事后,对我爹讲的这个故事却产生了想法:这么一个农村木匠,他的作为无论如何也和红军长征没有任何关联,而且远着呢!
上五六年级时候的一件事让我对爹的思想有了触动。爹读了四年私塾,《论语》背得滚瓜烂熟,但《大学》刚刚学了个头,就被爷爷从学堂里拽了出来,跟爷爷拉大锯去了,成为我家第三代木匠。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他也效仿爷爷的做法让我和他拉大锯了,但没让我退学,只是放学之后或者假期让我拉。当我拉了一个暑假大锯有些不耐烦了,爹还是让我拉,我就不干,想撂挑子了。记得爹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当木匠必须拉三年大锯,不是说三年才能学好,是让你在三年里磨磨性子,让你懂得一个道理,大锯要一锯一锯地拉,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好。你懂得了这个道理,长大后即使不当木匠,干什么都能干好!”
娘也有一段话和爹的极为相似,那是有关推磨的事。我们家有一盘大石磨,我和哥哥两个人才能推的动。娘每天早上舍不得叫我们,天刚亮就把一盆煎饼糊磨完了。我娘是小脚,个子一米五左右,她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每天完成这么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我就问娘:“你在推磨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娘说:“俺也没想什么,反正抱着磨棍使劲往前走,走一步不就少一步吗!”娘说这话时很平静。
走上工作岗位后,我终于理解了爹关于拉锯和娘关于推磨的话饱含的深刻道理,那就是干事不图虚,要踏踏实实。爹告诉我,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是我们家的家风。我爷爷一辈子本分、勤劳,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头儿,他培养了一大批徒弟,用我们的家风教育和影响他们,使每个徒弟都很优秀。我爹继承爷爷的家风传统,培养了更多的徒弟,个个都不赖。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教学。那是“文革”时期,高中毕业上了半年师范就去教学,还是教高中语文,困难固然很多。但每当遇到困难,我总是想起爹娘的话,耐住心,沉住气,一点一点地克服,困难就越来越少了。为了弥补“文革”中停课拉下的课程,我每天晚上都要在油灯下苦读至深夜,终于在两年后补齐了文科的所有课程。我还带领学生开辟操场,修建梯田,一个学期后,平展的操场建好了,层层梯田也修到了山顶。时值酷暑,我的两个肩膀和后背都晒得脱了几层皮。学校被评为市里先进单位,我入了党,提了干,26岁就当了学校副校长。大家都说我是靠韧劲干出来的。我想,我完全是按照爹娘的教导去做的。
以后,我自学了摄影,当了记者,每干一件事也是把爹娘的教导牢记心头。1990年,我组织了红军长征路青年摄影考察队,用八个多月时间,骑自行车走完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路。途中,爬雪山,过草地,万水千山,千难万险,每当遇到艰难,思想有些动摇的时候,都会想起爹说的“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娘说的“使劲往前走,走一步就少一步”的话,就会马上坚定信念,勇往直前。
1994年,我到北京闯荡,是我人生的第二次“长征”。二十年打拼,同样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艰难险阻甚至比长征路还要多,但我还是遵照爹娘教诲,一步一步打拼出来了:在坚持30年拍摄爹娘的同时,我拍摄了系列作品《中国百姓故事》,举办了《俺爹俺娘》摄影展,出版发行了同名摄影散文集和纪录片;2008年汶川地震以后,又收了六个孤儿做徒弟,把爹娘教诲传授给他们;在此期间我也用五年时间拍摄他们,发行了《汶川孤儿》纪录片;2012年,我又带领五个学生深入沂蒙山区一个村庄,驻守一年拍摄了纪录电影《乡村里的中国》。
我之所以用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去做每一件事,之所以每次认准目标,坚定不移地做好它,都与我的家风,与爹娘的教导有直接的关系。
(作者系著名摄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