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女儿的一封信

作者：张琳

我的女儿：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21点30分，这个时间，远在异国求学的你应该是正在学校上课。今天妈妈给你写这封信，是因为坐在沙发上，忽然想起了这个假期你回来后，我们一起去街上散步时遇到的那件事，内心无法宁静，所以想要和你分享我的感受。尽管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是那天晚上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由此串起过去岁月中类似的往事，它们像柔软、温暖、明亮的珠子，自成景象。

　　那天傍晚我们一起去永昌路上散步。这条路人气很旺，一直都是那么的充满了烟火气息和红尘滋味。

　　“妈妈，你看，那个老奶奶——”你摇我的胳膊，指着前面的人行道上摆着各式摊位的地方。

　　我顺着你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老奶奶，她非常瘦小，满头银发，坐在一个小店的旁边，面前的地上铺开一块旧旧的布单，上面放了一把把非常小、非常小的菜，已经有点蔫巴了。旁边还有一个立着的旧袋子，也有半袋东西的样子。

　　你拉着我，快步来到了老奶奶跟前，蹲下去问她：“奶奶，这是什么菜呀？”

　　“这是油麦菜呀！”老奶奶笑眯眯地回答，她的笑容又温暖又慈祥，又单纯得像个小朋友。

　　“油麦菜呀！怎么卖呀，老奶奶？”你问道。

　　“一块钱两把。”

　　“妈妈，我们买一些吧。”你说。我知道你其实一点也不爱吃油麦菜。

　　那些小小的油麦菜，真是小得让人心疼，我从没见过这么小的油麦菜，都不忍心吃它。我们一边拿起一把一把的油麦菜，一边和老奶奶聊天，得知她的家在西果园，是坐班车来兰州卖菜的。

　　我们装了不少的油麦菜。你忽然傻在那儿了，跟我说你没有现金。是啊，一看就知道，这个老奶奶，她肯定是只用现金、不会微信支付的。

　　幸好我的包里有一点现金，我拿出一张50块钱给了老奶奶。老奶奶在衣兜里翻出了她所有的钱，要找钱给我。我们说不用找了，这些菜值这个价呢！然后就提起菜，跟老奶奶说再见，继续走路。老奶奶从后面跟上来，无论如何也要找钱给我们。我们坚持不收，她就退回去打开身边的那个袋子，又取出一些可以用来腌制的根茎类菜，让我们把这些菜全带上。我们只好从中拿了几小只，赶紧离开。

　　走出没多远，你开始念叨，老奶奶这么可怜，她晚上怎么办？她从西果园来，刚才她说晚上她就在街边坐一晚上。

　　“妈妈，我想带她到我们家睡一晚上。”你说。

　　听到这个话，妈妈又意外、又高兴，立刻抱了抱你。于是我们又返回去，向老奶奶说了我们的意思，老奶奶满脸笑容，一遍一遍地说着谢谢，但是她坚决不跟我们回家去睡，她说她就坐在这儿挺好的，街上是亮的，明天把这些菜卖了就回西果园的家去。

　　我们只好离开。你说，妈妈，我们就不硬让老奶奶住咱们家了，坐在街边是休息不好，但是老奶奶自己待着心里会自在一些，到陌生人的家里睡觉，她会紧张，会不知所措。

　　妈妈觉得你说得没错。

　　“妈妈，我们现在去买点东西给老奶奶吃吧！”你说。

　　我说那我们买一些水果送给老奶奶。但是你说，这么冷的天，老奶奶年纪又大了，吃水果很凉的。我们去买一些热乎的东西吧。

　　我们就按你的意见，在附近的一家店里买了两杯牛奶鸡蛋醪糟、几只包子，还有一份小菜，热乎乎地拿给老奶奶。“你就当我是自己的孙女。”你这么跟老奶奶说。老奶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这些食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不安和感激。她并没有自己吃，而是分了一半，要送给旁边的一个环卫工人……

　　我的女儿，你是那么善良，而我作为一个妈妈，远不及你的善良，也远不及你的周到，你能想到要多多买下老奶奶的菜，能想到要带无处可去的老奶奶到自己家住一晚，还能想到给老奶奶买热乎的东西吃，而不是水果。而这个老奶奶又何尝不善良呢，也许她的生活是拮据的，但是她并不愿意多收下超出菜价格的钱；当我们送给她食物的时候，她不安心于一个人吃掉，要请一个辛劳的环卫工人和她一起吃……

　　我的女儿，其实这样的情形于你来说远不止这一次，而每一次都会让我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动，也让我感到安慰和骄傲。你从小就是这样一个心肠柔软善良的小姑娘，在你还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在街边看到了一个卖鞋垫的老人，她孤单地守着摆在地上的那个小摊子。你非常难过和不忍，跑回家去拿上过年的压岁钱，一次买了好几双老人家的鞋垫。几天后，我在你小房间的柜子上看到了一摞鞋垫，你跟我说，每天下午放学你都要绕到那个老人的小摊子前，买上几双鞋垫。

　　“这样她就可以有钱买菜做饭了，也可以早点收摊回家去了。”你说。

　　每当这样的时候，妈妈在你面前都会感到羞愧。但你总是安慰说我，妈妈你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和内疚呢？妈妈也很善良，因为妈妈善良，我才受到妈妈的影响。

　　可是，我的女儿，妈妈尽管也有一点这样那样的善举，但是我真的远不及你呀！

　　我不只在你面前感到惭愧，女儿。

　　我有一个作者朋友，她是一个扶贫干部，她的文章写得并不好，投给我的稿子基本上都达不到能够发表的水平。但是她在崎岖难行且充满危险的山路上走着，去进村入户，拉着那些贫困户的手，问长问短，还帮着他们一起干农活。忙的时候喝不上一口水，啃一个冷馒头就是一顿饭。几年前起她就跟熟人朋友说，如果有能力的话，可以捐一些衣服和书箱给她所在乡村的人们。妈妈也通过快递寄了不少衣服，那些衣服都是我们穿过的、半新不旧的。作者朋友收到后对我表达了深深的感谢，她把这些衣服分送给了适合穿的人。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在她的朋友当中，有人专门买了新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捐寄过去。而这位作者朋友，也经常买新的衣服和学习用品，送给那些生活困难家庭的孩子。我却只是拿出了旧的衣服……

　　当我知道了这些，我是多么汗颜。我想，这个作者朋友，她的文章写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比能写一手好文章要珍贵得多。

　　说到这里，妈妈又想到一位被党中央、国务院授予“全国脱贫攻坚楷模”称号的扶贫干部。你远在异域，有没有关注到这样一个名字呢——张小娟，她是从我们甘肃的舟曲县曲瓦乡考到中央民族大学的一个藏族姑娘，毕业后在北京找到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在舟曲大地震发生后，她特别担心家乡，三番五次打电话回来问情况。没多久她就辞掉了在北京的工作，怀着报效桑梓的美好愿望回家乡工作。这些年来，从乡镇干部到扶贫干部，她为山区群众脱贫致富奔走，送政策进农户、谋划产业发展、帮助危房改造、协调解决就医上学等工作，视群众如亲人。每一次下乡，她都会买营养品和学习用品，送给建档立卡贫困户，也会帮着一些生活贫困的老人垫付医疗保险费……所以每一次下乡回来，她的钱包几乎都是空的。一年中至少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张小娟不是在贫困户家里，就是在去往贫困户家的路上，她带领扶贫骨干进村入户，与乡镇干部共同召开群众会议，讨论深度贫困村的发展规划，提出了很多发展意见和建议。她被称为舟曲扶贫的“移动数据库”和“活词典”。当地百姓称她是“舟曲人民的好女儿”。

　　张小娟的善良已经是一种更高意义上的为民奉献、令人敬仰的大善，她是我们时代和社会的中坚力量。

　　妈妈想到这里，不仅感慨万分，善良无止境。正是女儿你的这一个个善举，正是像妈妈的作者朋友，以及张小娟这样的一大批优秀扶贫干部，还有千千万万工作在各行各业的人们的善意与付出，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光。

　　我的女儿，妈妈为你的善良而感动和自豪，也由衷地愿意向你靠近、向那些付出着自己的善与爱的人们学习，让自己善的境界越来越高、格局越来越大。

　　妈妈想，你在异国他乡求学，一定也是把你心里的善意撒播在你的求学生涯中了，让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同学们从你身上看到和感受到了一个中国留学生的善与美。

　　好了，今天的信就写到这儿。希望妈妈能在你的回信里读到你留学生活中的新故事。

爱你的妈妈

2021年4月28日

　　（推荐单位：甘肃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