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陈瑞乔：修复的不仅是玩偶，还有记忆与情感

　　口述：陈瑞乔 玩偶修复师  

　　记录：黄婷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见习记者

　　我和玩偶打交道有十几年时间了，却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开始当玩偶修复师的。我原本学的是环境艺术设计，2007年快毕业的时候，有一次逛夜市，看见一本杂志《动手吧》。没想到，这本杂志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杂志上展示的手工达人创作的布娃娃，它们有着可爱的脸盘，穿着漂亮的衣服，很是吸引我。当时我也很想拥有一个，但却没有找到卖类似娃娃的地方。于是我便想自己动手做一个。几次失败后，我终于做出了我想要的布娃娃，并开始了创业生涯——卖手工娃娃。

　　我先是摆地摊卖自己创作的手工娃娃，攒到钱后就开了一家店面。但因为店铺选址不理想，先后开过的两家店面都关了。2016年，一家玩具厂老板请我过去当开版师——根据平面图做成立体玩偶，为工厂打样，从而批量生产。但是我依然不想放弃我的梦想，于是在2017年我又在网上开了一家网店，主要做定制娃娃，比如将小朋友的随手涂鸦做成玩偶。

　　有一天，一个顾客发给我一张全身开线掉毛的黄色熊玩偶照片，问我能不能做一只一模一样的。看完照片之后我发现这个玩偶还能修复，便对她说，可以帮她修好。修复好后客人看到了非常高兴。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修补也能单独做一个版块，便在店里多上了一个链接，专门做修补，就这样我走上了修复玩偶之路。

　　玩偶修复师一定要有爱心和同理心

　　跟前几年相比，现在来修复玩偶的顾客越来越多。顾客咨询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先发玩偶图片过来，看看能不能修补，然后根据顾客的具体要求和想要修复的程度，做出判断。达成一致后我才会让顾客下单。收到玩偶后，我会先检查一下，发现有其他比较严重的问题，但顾客不知道的，比如玩偶里面的线松了，我会再和对方确认是否需要调整。开始修复之前，我会先称一下玩偶的体重，然后拍下一张照片，这样就能减少误差，让修复后的玩偶尽量和原来的形状和体重一样。

　　玩偶修复的种类比较多，常见的是清洗、换填充物、缝合开线部分、缝补眼睛或鼻子等。其他的修补项目，比如掉毛比较严重的，就需要植绒等等。

　　随着修复玩偶的顾客增多，有时一个人会忙不过来。曾经我也招过一个助理帮忙修复。但是他做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并不是每个懂得修补的人都能做这一行业。因为不理解顾客对玩偶的感情，也就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辛苦修复一只旧玩偶。如果只是很机械式地完成指令跟要求，做出来的东西顾客会不满意。所以这个助理修补过的玩偶我几乎都要重新做一遍。而重新做，对玩偶布料各方面都有伤害。两个月后，我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做。可以慢一点，但是一定要修补好。

　　所以做玩偶修复一定要有爱心，有同理心，这样才能理解玩偶主人的感受，更好地完成顾客的要求。此外，还需要耐心和细心。一些比较难修复的玩偶，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才能修复好。这个过程如果没有耐心，性格不坚韧一点，便很难坚持。而修复玩偶如果不够细心，效果会大打折扣。比如拼接，有时候往里多压几毫米，形状上不会有明显的变化，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每天接触玩偶的主人却能一眼看到差别。所以我修复时，会尽量跟原来的压线一模一样，不让形状发生改变。如果需要植绒，玩偶本身很旧，就需要将绒线做旧，颜色非常接近，才能融合得非常好，让它看起来不突兀。

　　如今玩偶修复师逐渐多了，但水平却参差不齐，需要顾客好好选择。有顾客在一个地方修补了一次，很不满意，然后找我进行二次修补。拿到玩偶之后，发现最基本的封口线竟然露出来了。还有一次顾客送玩偶到我家里修补，跟我说网上爆出有个修复师，修一个玩偶要几千元，效果却并不理想。当时我很惊讶并不相信这个价格，但是看到新闻后没想到是真的。其实，修复玩偶并不贵。一些简单的修复价格都差不多，但是涉及一些大的改动，每个修复师的收费标准会不一样，要根据自己所耗的时间跟精力来计算。比如简单的清洗，我们收费是20~30元不等，换眼睛或者鼻子是30元，小的开线缝补是20~30元。

　　2019年，我生完小孩之后，开版的精力有些跟不上，而且找我修补玩偶的顾客多了起来，反馈也越来越好，让我觉得做这个特别有意义，我想了想，工作重心便开始偏向修补。我很庆幸能发现这一职业并一直坚持了下去。

　　玩偶修复师是维系希望的一个纽带

　　修补的意义在于，玩偶虽然没有生命，但对玩偶的主人来说，它们是有生命的。有的玩偶是长辈送的，长辈去世后，玩偶便寄托了他们对亲人的感情；他们或许什么都不曾拥有，能实实在在抱在怀里的可能只有这个破旧玩偶；父母太忙，缺少家人陪伴和关爱的孩子，小时候更容易依赖玩偶……所以好多顾客把玩偶寄来的时候非常担心，说修不了没关系，一定不要把玩偶弄得更糟。玩偶修好了，对他们来说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顾客有时候也会和我分享他们与玩偶的故事。一个姑娘想要给小狗玩偶换棉。正常情况下，换棉需要换掉原本所有的填充物。但这只玩偶里有一些海绵是她姥姥在世时填补进去的，她不想丢弃，让我帮她留下。我当时一不小心忘了保留这部分棉花。她知道后，非常生气。于是我赶紧下楼把才丢的垃圾提回来，找出棉花，拍照给她。她发现棉花太碎，不能再用了，有些失落。于是我又翻了翻，发现一些布头还能用，便拣了出来，做了一个心形，放到了小狗心脏的位置。她很惊喜，说小狗有心了。

　　还有一个北京的顾客，他的熊玩偶近40年了。很老的一只熊，但保存得比较完整，这是不多见的。他说这是他还没出生时，家人给他买的，出生后他就一直抱着它长大，很有感情。如今玩偶太老了，他想换掉它身体里的填充物，但又舍不得。于是我保留了一点原先的填充物，也帮他做了一个心形放在熊的心脏位置。

　　后来，但凡玩偶身上有顾客不想丢弃的，我便会用这部分在心脏的位置做一个心。在我眼里，这样做可以让这些玩偶的生命更加鲜活，也能当成一种延续。

　　还有一只在我看来很有阅历的猴子。因为玩偶主人把它看成一个陪他旅行的朋友，带着它满世界旅游。后来这只玩偶猴子年龄大了，全身开线。我便把它加固了一遍。修复好后玩偶主人就继续带着这只猴子旅行去了。

　　每次听到这样暖心的故事，我便很庆幸自己做着这份工作，被人需要，也能帮到一些人。于是收入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比如在一些顾客自己能动手修补玩偶的情况下，我会主动教他们。给顾客报价后，发现玩偶身上还有其他小问题，我会顺手修了。比较难修补的，我才会追加费用。所以做玩偶修复师后，收入虽然比打版时少了不少，但能给人带来一丝寄慰，便是值得的。

　　有个顾客对我说过一段话，我一直记得。他当时给孩子复制一只滴水状的小鼹鼠，修复完后，他对我说，玩偶修复师是他多年的职业梦想，但因为觉得自己手笨，没能实现，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人在做这个职业。这个职业虽然很累，但是能给人带来幸福。玩具没有生命，如果没人救治，他们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抛弃。他觉得玩偶修复师很伟大，是维系希望的一个纽带，给了玩偶二次重生的机会。

　　我很赞同他的话，也希望有更多更专业的人加入这个行业，帮助人们修复玩偶，也修复一段段记忆与情感。

　　链 接

　　日前，淘宝发布年度十大冷门新职业，其中玩偶修复师是其中之一。玩具修复师是指对那些被珍藏多年、有着不同程度损坏的玩具进行修复，让玩具回复最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