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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迟子建:东北故事,烟火漫卷

来源:钱江晚报
2024-06-09 14:14

原标题:

小说家迟子建:东北故事,烟火漫卷

钱江晚报记者 张瑾华

这三年来,因为公务繁忙,迟子建无法进入长篇写作,但依然坚持每年写点中短篇,因为在黑龙江省政协分管文化文史方面的工作,这几年,她持续去基层调研,一站又一站,把过去到过的地方再走了一遍,才有了短篇《喝汤的声音》和中篇《白釉黑花罐与碑桥》。

她的写作没有刻意显出“东北味”。比如描写“二人转”,也不太用“二人转”式的语言,只有偶尔冒出几个“瘪犊子”“滚犊子”之类的东北方言。

《碾压甲骨的车轮》中,有这样很有冲突感的句子——“他一身樱花香,满脸戾气”,这语言和迟子建的个人气质很像,初看淑女典雅,聊多了,才会发现这位女作家身上也有一股子东北人的“豪气”。没错,她是东北人。

上个月,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去世,享年92岁。她在代表作《逃离》中也写到了某个人物说话时还带着某种让人不太自信的乡下口音。门罗居住的加拿大北地小镇很偏僻,和迟子建的黑龙江故乡苦寒之地环境类似,她的小说里也有山川险峻,有白雪,熊和鹿,有孤独的人。迟子建和门罗,一东一西,以女性之笔提供了书写高纬度人间事的不同方向。

《东北故事集》中,两篇是人的魂儿在诉说,另一篇是物的魂儿在倾诉。

她说,六十岁之后,希望能更多地捕捉这样的“魂”,与之对话。这三篇小说都是由现实进入历史的,现实的部分占的比重很大。说到幽灵,她说写《喝汤的声音》时完全没有违和感,写到后来,故事戛然而止,幽灵主人公飘然离去,她说,竟有一种不舍。

迟子建小时候就是听民间传说故事长大的。那些鬼神故事,至今还在她脑海中浮现,她还记得听故事的画面,通常是在夜晚灶房的火炉旁,坐在小板凳上。

“在故事中,你会发现有个世界,并不是你看到的世界,而它又是那么的迷人。可能与我亲人过早离世的经历有关吧,再加上受童年故事的影响,总觉得死去的人在以另外的方式和我们交流着。”

她讲过父亲。

“我父亲去世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七夕节,我和母亲睡在一铺炕,睡梦中总觉得我和母亲之间有个‘人’在挤我,我便也挤他,耳畔突然响起父亲的声音,他埋怨道:挤什么挤,我一年才回来一次。梦醒后,想着这是七夕节了,父亲这是回家和母亲约会了,他的灵魂竟然还是那么浪漫,所以我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把位置留给他。所以当我用‘灵’做故事的叙述者时,没有违和感。”

她说,“我熟悉的一个擅长讲鬼怪故事的老人在春光中说没就没了,可他抽过的烟锅还在。”

早早得过茅奖的迟子建,还在尝试着新的可能性,传统文学和类型文学之间的界限是用来打破的。

三个故事中,你个人最满意哪个故事?

迟子建说:“读者能从小说中去‘缉凶’,让身为作者的我开心,感觉他们在参与写作。生活告诉我们,不是你怀疑的东西一定就是谬误;同样的,看似无辜的,也许罪恶滔天。”

我看了豆瓣上的读者评论,读者有时候是苛刻的,当一个作家写历史文化时,有些严厉的读者会认为作家显示出了“匠气”,“匠气”似乎不算一个赞美的词,但“匠心”呢?又是一个好词了。

这几年,出现了“东北文学复兴”的气象,以新生代双雪涛、班宇等为主力的东北作家群声名雀起,但早已成名的生于1964年的作家迟子建,依然在她创作的盛年,站在群山之巅。

从1983年开始写作,《东北故事集》是迟子建文学繁花中的一朵,一个中短小说集子,似乎在她的作品中占不到最重要的位置。然而,这本书,对她来说也有特殊的意义。

这本书出版时,迟子建的人生走到了60岁。60年中,有40年的文学生涯。所以,这本书的后记,写得尤其动情。

巧的是,她是在去年11月,在浙江桐乡乌镇写的这篇后记。其中有一天,我们在同为东北作家的金仁顺的房间里,相谈甚欢。

在后记中,她感叹时光,感叹人生,感叹命运。她感叹:11月了,即便在江南,一朵荷花也寻不见了。荷叶多半枯萎,这便是看不见的时间悄然走过的痕迹。

她感叹:2020年对她来说,是艰难的一年。因为公职原因,她的写作时间变得碎片化,一度让她非常焦虑。

她跟乌镇有缘。16年前,《额尔古纳河右岸》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颁奖礼就在乌镇。

人生如寄,寄托在一个人的东北故事里。

她说,“我对文学和人生的思考,与我的故乡,与我的童年,与我所热爱的大自然是紧密相连的。对这些所知所识的事物的认识,有的时候是忧伤的,有的时候则是快乐的。”

没了哀愁,人们连梦想也没有了。

读迟子建为《东北故事集》写的长后记,让人为之惆怅,为之伤感。每个人都经历从童年、青年、盛年,走向黄昏,每个人可能有每个人的孤独,“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

我想起多丽丝·莱辛晚年写的一个长篇叫《又来了,爱情》,曾经沧海难为水,迟子建也是曾经沧海。

在迟子建的人生六十之际,回首岁月,她,爱过也被爱过,失去过也伤痛过,有无数的鲜花掌声,也有无尽的孤独。我曾在读迟子建的静夜里独自想:一个人怎么会经历那么多的人世间,而每个站在巅峰上的人,却也有那么多的得与失。在后记中,她吐露心曲,呈现一个女作家的生命状态,她将读者当成了朋友。

她说,我不能选择现实世界,但可以丰富自己的心灵世界。

当她感到孤独和伤感的时候,大自然才是她最好的良药。所以她说,东北可以没有迟子建,但她不能想象,迟子建没有东北。

她曾经说过一种美,叫“伤怀之美”。她这样解释,年龄的增长是加深人自身庸碌行为的一个可怕过程。从那以后,她更多体会到的是城市混沌的烟云。狭窄而流俗的街道、人与人之间的争吵、背信弃义乃至相互唾弃。那种人、情、景相融为一体的伤怀之美似乎逃之夭夭了。或者说伤怀之美,正在某个角落因为蒙难而掩面哭泣。

在她的各种小说和散文里,我们读出了“伤怀之美”。

伤怀之美,它像寒冷耀目的雪橇一样无声地向你滑来,它仿佛来自银河,因为它带来了一股天堂的气息。更确切地说,伤怀之美,为人们带来了自己扼住咽喉的勇气。

人的怜悯之心是裹挟在哀愁之中的,而缺乏了怜悯的艺术,是不会有生命力的。这,或许可以看作是迟子建所有小说的一种美学。

我们在《东北故事集》里,看见了迟子建,也遇见了,伤怀之美。

迟子建穿越边地的寒风、大雪、刺骨的江水,在“上半夜”和“下半夜”之间驰骋着她雄奇瑰丽的想象力,我们看到了故事里,一个个时间河流里的人物走来,往事从历史的深处走来。

责任编辑:宋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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