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拳老本

赵宗彪

拳老本是指拳术精通的师傅。据老一辈人讲，在旧社会，这是一种很体面的职业，平时到各个有钱人家，给他们的小孩当教练，兵荒马乱时节，会被他们雇用当保镖。尤其是有钱人家娶亲的时候，会临时请一些有名的拳老本，跟在迎新的队伍里，起震慑土匪之用。村里与外族发生纠纷，如果要动武，他们就是现成的指挥官。村里秋末冬初的习武，事实上就是这种练兵的遗存。

我上小学时，参加过村里的练武。只得其皮毛，习过的拳种有大洪拳、小洪拳，起式大体相似，中间变化较大，似分防守与攻击两类。只是自己不能坚持，半途而废。根本原因是，当时看了《三侠五义》《七侠五义》，只认定展昭之类的大侠才值得学习，更希望遇到高人指点，一招致命，其他都不值一提。结果是，展昭没遇到，高人也不出现，从拳老本那里又没学到什么东西，只是多了许多幻想。

家乡天台县习武风气久远。清代的时候，还出过一个武状元陈桂芬，在广东担任军职。后来参加反清的地下运动，被人告发，饮恨自尽。当年反清时，革命军在南京与清兵作战，交战于雨花台，在革命军处于劣势之际，因为台州兵的英勇，居然反败为胜。抗战时期，天台一个小县，居然一次性当兵人数达一千四百多人，成为抗战模范县。现在的抗战老兵，许多都已上百岁了。

我自己习拳的经历，让我彻底改变了对拳老本的印象。因为当时电影里、戏曲里的拳老本，大都是地主、资本家的帮凶，是狗腿子，不是长得满脸横肉，就是尖脸猴腮，反正都不是好人。事实上，村里的拳老本，都长得很周正，平时品行很好，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如果没有人指出来，根本不会知道他们会拳术，他们也从来不显摆。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是，有一个小青年想试一试拳老本的武艺，在他经过的拐弯处以木棒袭击，棒未打下，已被拳老本捏住，反手一掌，小青年倒地，三天下不了床。拳老本说，这是手下留情。他平时沉默寡言，除了劳动，很少参与他人的事务。

村里有一个拳老本，参加过抗战，在湖南打过很多恶仗，抗战胜利后即解甲回家。他见多识广，平时都慈眉善目。听长辈说，他们当年的同行们，大部分人都如风而逝了。

几年前，我采访百岁的抗战老兵袁祥彬先生。他在七八岁的时候，被人请去当了一次保镖：娶亲的人家，让他骑马走在迎新队伍的头一个。袁氏是世家大族，亲戚多官宦，纵使是小孩，也威比钟馗。在武力之上，还是权力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