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中工网记者 李国

12月10日，清晨6点半，从重庆忠县洋渡镇出发，终点是县城西山渡口。这一路，对应的陆路距离不过40多公里，开车只用50分钟，客轮则需要两个小时，看似没有效率上的优势，却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这些来自村里的鲜货，每天都把渝忠客2180的甲板挤得只剩一条过道。这条被称为水上版“背篓专线”的渝忠客2180，是重庆忠县长江段最后的水上公交。

甲板上的老船客秦大满，旁边的挑担里几只鹅不停叫唤。“以前在镇上，13元一斤的鹅都卖不掉。现在去县城，可以卖18块！”他说，十几年前，自己从卖菜起步、攒下家底，如今家里养猪、养鹅，还能卖鹅蛋，已有好几种进项。

精打细算 老船如何维持运营？

“一哥，来了哦！”当天早上不到6点，远处传来打招呼的声音。船长秦大益听出是沿江村老人陈方红的声音，随即循声快走过去。他说：“乘船的男女老少都叫我一哥，很亲切！”

不一会儿，秦大益背着一背篓土豆回来了，他一手托着陈方红身后的背篓，一手扶着老人的老伴。“两位老人5点过就出发了，背着80多斤土豆，足足走了5里山路。”他心疼地对记者说。

洋渡镇地处长江之滨，因原为洋人洋船休憩停泊之渡口而得名。“渝忠客2180”客轮跑的就是“洋渡至忠州”的航线。秦大益的爷爷、父亲都是开船谋生。1996年，父亲遭遇撞船事故去世。当时，爷爷年迈，弟弟只有12岁，18岁的秦大益中专刚读了一学期，为减轻母亲负担，他便辍学回家开船养家。

“渝忠客2180”是秦大益与曹利芳合伙购买的第二艘客轮。早在2013年，他们就购买了“渝忠客819”客轮。2016年，洋渡镇通高速公路后，乘船进城的人越来越少，许多船主卖船上岸另谋生路。秦大益与曹利芳也面临着选择。

“都停船歇业了，老人们卖菜就没那么方便了。”秦大益说，虽然轮船没有公交车快，但船舱宽敞、船票便宜，还能沿江接送大家上下船，能让老人们少走路、多卖菜。

秦大益与曹利芳深入调查，发现沿途有300多位老人常年进城卖菜，勉强能支撑一艘客轮运营。2018年，他们将限载50人的“渝忠客819”客轮处理后，又举债70多万元购买了“渝忠客2180”客轮，载客规模反而增加到140人。

“没想到，后来遇上了新冠疫情。”秦大益说，最艰难的时候，“渝忠客2180”几乎入不敷出，他儿子上大学的1.5万余元学费，也是他东挪西借凑的。

尽管艰难，秦大益与曹利芳仍苦苦支撑。“老人有需求，我们就坚持！”秦大益说，承诺了就要一直把船开下去。

从默默无闻到粉丝百万

“大家排队吃早饭了！不要拥挤。”驾驶客轮从洋渡码头前往忠县县城路上，一楼客舱里，曹利芳正忙着组织乘客排好队，为他们依次发放稀饭、馒头、花卷等各种早餐。听到招呼，几十名乘客熟练地排起队，不用给钱，人人管饱。与此同时，这些发放免费早餐的场景也在抖音平台“网红船长@一哥”和“@船娘芳姐”的直播间里同步直播。

派发完早餐，曹利芳开始卖船票。票价为12元，这是2013年定的价格。如今，洋渡镇到县城车费是18元，因此有人建议船票价格也适当上调。

“我们也想提高票价，但不能啊！”秦大益坦言，“老人们辛辛苦苦种一季菜不容易，如果船票再涨价，他们就没啥赚头了！”

在经营客轮的同时，用直播方式展示菜农们登船、坐船的朴实场景，展示船员在船上的工作生活，展示长江独特的风景，正是秦大益和曹利芳打开的新思路。

秦大益告诉记者，这一思路源于前年6月，随手拍了一些沿途码头风光，用ID“@一哥”发布在短视频平台打发时间，却意外收到了上千点赞，于是他和儿子小秦不断尝试发布短视频，喜欢和关注他的人竟越来越多，更多网友鼓励他经常分享这样的场景。

在网友们的鼓励下，秦大益和曹利芳不仅开通账号用短视频展现日常工作，更是对每天的航程进行全程直播。

一艘斑驳锈迹的橙色客轮，甲板上堆放着箩筐和农产品，在客轮行进过程中播放着苍凉浑厚的歌曲《凉州词》，这几乎成了“@一哥”和“@船娘芳姐”直播和视频里的标志。在两人的账号里，获赞最高的视频分别达到288万和23万，直播时直播间的实时在线人数通常保持在1万人左右。

“以前客轮上最少一天只装载了20-30人，而现在早餐全部免费，船票有时也免费，船舱里经常坐得满满当当，有了大家的支持，我们跑船的信心更足了！”秦大益介感叹说，这艘洋渡至忠县航线上唯一的客轮，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重新复活。

一条清澈而明亮的“爱心航迹”

在直播中，网友了解到有些菜农天不亮就要起来摘菜，有些甚至要摸黑步行两三个小时只为赶到渡口乘船，长期无法吃到早饭，网友们就通过直播“打赏”的方式，请两位船长代买早餐并免费发放给乘客；看到乘船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通常就有热心网友采取包船方式让乘客们免费乘船……“@一哥”和“@船娘芳姐”的直播间成了长江上传递爱心的聚集地。

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渝忠客2180”客轮每天都会准时从洋渡码头发航，秦大益和曹利芳的爱心助农活动每天也在风雨无阻的进行着。在万千网友的见证下，这些温暖的画面在长江上正汇成一条清晰而明亮的爱心航迹。

在和乘客拉家常、帮助菜农卖菜的过程中，得知有孤寡老人或留守儿童有特殊困难，秦大益在每天客轮收班后就多了一项任务：将爱心人士捐赠的衣服、食物、慰问金等，挨家挨户地送到受捐助者的家中。大部分时候，他们会开着直播，让大家看着这些物资的最终去向。

73岁的王玉兰老人拉着记者的手讲述了一件令她十分感动的事情。原来，今天是她第一次出门卖菜，没想到碰到一场暴雨，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打湿了，秦大益看到后，就赶忙带老人到商店里买了一件青色的厚外套。她说：“新衣服穿在身上很暖和，心里也暖和。”

交易过程中，看到许多年岁较大的菜农不会用微信收款，秦大益和曹利芳就随身准备现金，及时帮忙兑换。对于不会吆喝、没能在码头卖完菜且没有体力挑进城的菜农，秦大益和曹利芳就将手机镜头聚焦农产品，在直播中点对点推介，引导网友前往现场采购。有时看到菜农面临上午卖不完下午又要背回家的苦恼，网友就委托两位船长代为买下所有蔬菜，送给环卫工人、敬老院、福利院等。

“网友就是家人，要讲诚信，他们的嘱托就是我们的责任！”现在，秦大益的粉丝已有260多万。网友们的爱，让他们把对卖菜老人们的关爱，从船上延伸到老人们的家中，从线下拓展到线上。秦大益表示，决不能辜负了大家的爱心，“‘渝忠客2180’是网红船，更是爱心船，我们要努力驶得更稳，行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