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未儿
天气犹寒,田野上仍然衰草连天。再远些的树林,一片墨黑的剪影般,静静伫立,像一道暗色屏障。河里的冰仍然在阳光下闪着寒芒。早前,这个时节,饭桌上的常客是酸菜、萝卜、白菜、土豆,热乎乎的一大盆。其他青菜基本没有,偶尔出现,金贵得很。只有青蒜例外。
某天早晨,母亲从蒜辫上拽下几头大蒜,放到桌子上,动员我和弟弟一起剥。她拿来细篾和盘子,把蒜瓣扎盘成圈,养些水,阳光常走的窗台上一放,再也不管。
有了阳光、空气和水的滋养,这些蒜头抖擞起精神,兴致勃勃地鼓涨了腰身。顶部冒出白嫩鲜绿的小芽,有些羞怯有些迟疑,好像在试探温度、观察房间里的人影。一旦安定,便心无旁骛地生长,一天一个样儿。蒜瓣下冒出须根,短而小,渐渐变成了长长的白须,进而盘根错节,盖严了盘子底儿。嫩嫩的白绿色小芽不见了,鲜绿的叶子铆着劲挺。蒜瓣儿再也不见当初的饱满,瘪塌塌失去了圆润。青蒜渐渐加浓颜色,如筷子一般高,像兰花叶子那样修长。
母亲拿来剪刀,贴着青蒜根部,齐刷刷剪下来。这个时候,我最高兴,欢蹦乱跳围着她跑来跑去,张罗着要帮忙。我看着母亲把五花肉放在热油里,嗞的一声响,煎成两面黄色。青蒜切段儿,撒到锅里,倒酱油翻炒。最后加盐,装盘端上桌。盘子里菜的颜色好,绿的蒜苗焦黄的肉,香味儿窜满了一屋子。我的筷子像长了眼睛,专门往肉上招呼,米饭也比平时吃得多些。说青蒜容易得,这话也不全对,一盘子青蒜,剪下来,没有多少。母亲不会轻易拿大蒜发蒜苗,一年到头,也就吃那么一回两回。
近几年菜摊上摆了青蒜苗,连着蒜头。蒜苗修长,蒜头披着紫色外衣,左一捆右一束,像残冬递给春日的问候。买回家,掐掉不新鲜的叶尖,剥掉蒜头紫色的皮,清洗干净。清粥半碗,蒜苗蘸黄豆酱下饭。
母亲知道我在冬日花不少钱买蒜苗,心心念念自己家园子里的。等到蒜苗连着大蒜一起被母亲请到餐桌上,她眉开眼笑地看着我:“自己家里种的,爱怎么吃怎么吃。”那些蒜苗,绿得瓷实白得俏,由着吃。那时候,反而要母亲好言相劝才肯象征性地嚼两口。递过来的蒜苗掐下一段,踟蹰着往嘴里塞,辣。
而今我是离不开蒜的,炒菜吃着口味足,青蒜蘸点酱,是喝粥的硬菜,青蒜拌菜,能品到初春时节的绵柔。真的是老了,似乎什么味道,都能够接受。现在不用母亲再盯着哄着,自动自觉地把蒜放进嘴里。青蒜也行,蒜头也行,怎么都行。
青蒜的美好,先于春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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