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晚报记者 高倩

昨日，北京京剧院发布讣告，著名京剧艺术大师，京剧赵派艺术创始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京剧）代表性传承人，原北京京剧团副团长、北京京剧院一团团长赵燕侠因病于昨日16时10分在京逝世，享年97岁。

父亲打出来的角儿

赵燕侠出生于1928年，河北武清人（现天津武清区）。她出身京剧世家，7岁随父赵筱楼在杭州、上海、汉口等地搭班演戏。梨园行里都知道，赵燕侠是父亲打出来的角儿。小时候，因为请不起琴师吊嗓子，赵燕侠就对着冬天的厚冰练嗓子，练到“每天要用哈出来的气把冰喊化了才算完”。

赵燕侠曾回忆：“我父亲是唱武生的，脾气不好。”她唱不好挨打，唱好了也挨打，“有一次演出效果不错，观众很欢迎。可我刚下台就看到父亲拿着一把刀劈子等着我，上来就一通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伙也傻了，问他演出这么好为什么还打？父亲说，‘我不是打她，我是让她记住，以后就这样唱，别出错’。”

赵燕侠14岁到北京后，师从荀慧生、何佩华、李凌枫、诸茹香等先生。15岁，她正式挂头牌演出，在侯喜瑞、叶盛兰等的辅佐下主演《十三妹》《大英杰烈》等剧目，一演成名。1947年，赵燕侠组建燕鸣社，在京、津、沪等地演出，独自挑班十余载。上世纪50年代，赵燕侠成为全国14名一级京剧演员中最年轻且唯一的女演员。1952年，她参加北京妇女联合会的工作，先后为抗美援朝义演和筹建北京私立艺培戏曲学校义演。

1960年秋，燕鸣京剧团并入北京京剧团，赵燕侠担任副团长，与比她年长的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戎并列五大头牌。后来，周恩来总理在看过她的《玉堂春》后评价道：“这就是中国的《复活》嘛，赵燕侠可以自成一派。”

形成独具一格的赵派艺术

漫长的艺术生涯里，赵燕侠在继承荀派表演风格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条件大胆突破，首创真假嗓结合的唱法，表演洒脱、嗓音甜亮、唱腔悠扬、念白清脆、咬字清晰，形成了具有独特风格的京剧“赵派”艺术。赵燕侠不爱用话筒演出，但即便没有话筒和字幕，观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同时，她突破程式、行当的界限，从剧中人物性格出发，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白蛇传》中的白素贞、《春香传》中的春香、《玉堂春》中的苏三、《沙家浜》中的阿庆嫂等无不令人叫绝。

比如，在《白蛇传》的“小乖乖”唱段里，赵燕侠突出白素贞母子分离的悲痛，听得观众肝肠寸断。当年，排练《白蛇传》时，赵燕侠请田汉连夜编写唱词，李慕良接到唱词当天编好唱腔，赵燕侠又连夜创作。仅用一天两晚，三位大师联袂创作出这段号称词绝、腔绝、唱绝的“小乖乖”，一经上演即大受欢迎，流传至今。

1964年，赵燕侠参与首演革命现代京剧《芦荡火种》（后又改名为《沙家浜》），她诠释的阿庆嫂机智果敢，鲜活生动，为了这个角色，赵燕侠“光甩抹布就练了不知多少次。演现代戏没什么程式，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演员一定要下功夫，才能演好人物，才能去创新。”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谭元寿对她的敬佩曾经溢于言表：“我们一起创排《沙家浜》《杜鹃山》等戏，我从中学到了许多表演技巧和刻画人物的知识，艺术上受益匪浅。”

谭元寿的儿媳、拜在赵燕侠门下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阎桂祥一直记得那份言传身教。赵燕侠的教法与众不同，当年向阎桂祥传授赵派《拾玉镯》时，她“先讲人物，年龄、性格，‘从声音上要有改变，是朴实清纯的小姑娘的甜美，见到小生时不要演成搞对象老手’。”从赵燕侠身上，阎桂祥也看到了她对观众的由衷尊敬。

有一次，在演出《荀灌娘》时，阎桂祥不小心让剑穗缠上了头戴的凤饰，她赶紧跑到侧台，在赵燕侠的帮助下整理一番，再上场时，观众等待了许久。正不知该从哪里演起，赵燕侠喊道：“从头来！”阎桂祥向观众深深一拜，全场响起喝彩。“这掌声和喝彩不是给我的，而是给先生的。”阎桂祥说，“先生教给了我如何对待观众，如何对待艺术，这一幕，终生难忘。”

把唱戏放心头惦记了一辈子

跨越近一个世纪，赵燕侠的人生旅途可谓跌宕起伏，她大红大紫过，落入谷底过，但她一生率直坚毅，侠骨铮铮。1996年，赵燕侠正式告别舞台，很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唯有唱戏这件事放在她心头，惦记了一辈子。

赵燕侠的女儿张雏燕曾透露，年事渐长后，赵燕侠许多事情记不清楚了，却还记得大段大段的唱词。有时候，她会突然说一句：“明天有演出，我的背戏词。”张雏燕劝她，已经退休了，没有演出了，赵燕侠却不信，觉得女儿是在骗她。

大师离世的消息传来，众多戏迷和网友纷纷悲悼，有人感慨京剧最后一位流派创始人的逝去带走了一个时代，也有人祝大师一路走好，“愿天堂有喝不完的啤酒。”赵燕侠爱喝啤酒的轶事闻名戏迷圈，观众对她的了解和热爱，也与大师生前的肺腑之言彼此“奔赴”，赵燕侠曾说：“演戏一定要认真，不能胡演，要对得起观众，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有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