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速、靠边、停车、拉手刹，在保证所有乘客安全之后，司机趴在了方向盘上，最后因突发疾病离世……这是近年来一些公交车内监控视频记录下来的镜头，这些在生命最后时刻心系乘客安全的司机被称为“最美司机”。

事实上，公交车司机在营运途中突发头晕、昏厥、胸痛甚至猝死等紧急情况的事件屡见报端。

6月2日，《工人日报》记者跟车采访8位沈阳市环路公交车司机发现，他们平均工作时长达12个小时、吃饭和休息不规律、长时间固定姿势久坐、面对态度不好的乘客忍气吞声……身体健康状况令人堪忧。

在对司机的敬业精神点赞的同时，追问随之而来：重负之下，有没有完备的体检制度，给司机做做“保养”？

公司 ： 心有余而力不足

“颈椎病、胃病、泌尿系统疾病、腰肌劳损、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风湿……”一口气，沈阳地铁巴士公共交通有限公司环路车队队长刘军列举了公交车司机的诸多“职业病”。他告诉《工人日报》记者，八成公交车司机都处于亚健康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公交公司有没有组织司机进行体检？

沈阳市总工会市城建交通农林工会主席李福志给记者看了一份调查。这份沈阳市总工会在2012年开展的关于公交行业职工工资福利情况的调查显示，除了一些公司在妇女节时组织女职工进行妇科体检外，几乎没有公司组织过男司机体检。

“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提起职工体检，沈阳客运集团公司副书记刘文清感到一筹莫展。

刘文清介绍，公交企业属于公益性企业，票价由政府确定，10多年保持1元票价，在去年才开始出现了2元的空调公交车。政府针对现役军人、70岁以上老人、小学生等优惠群体虽然有补贴，但与实际成本差距悬殊。

“物价上涨，车辆购置、燃料和配件费用等成本增长，让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为职工缴纳的五险一金时不时要拖延，更别提体检了。”刘文清说。

刘文清的无奈在沈阳市总工会的上述调查中得到了佐证。根据该调查， 2010年沈阳全市公交客量为11.6亿人次，其中，免费、优惠人群客量占38.8%，公交企业为此减收2.1亿元，而财政补贴只有近9千万元。企业费用总支出中，燃油费超过50%，然而，由于国际油价下调，燃油补贴也有所减少。李福志告诉记者，沈阳市公交企业因此基本处于亏损或维持状态。

李福志介绍，一些突发性疾病，普通的体检是检查不出来的，还需要做彩超、验血、心电图等检查。每人体检至少要500元，沈阳有6809名公交车司机，每年需要340万元，一些公交企业工资都会延发，体检的钱更是无力承担。

“每年体检一次，实行起来十分困难。”李福志如此感叹。

司机 ： 先养家糊口再顾身体

公司组织不起体检，职工怎么想？

记者采访8名公交车司机发现，他们不是不知道体检的重要性，但与此相比，他们更迫切的需求是提高工资待遇。

50岁的环路司机马新革说：“单位没组织过体检，自己去又舍不得花钱。再说去体检又得耽误一天的班，少挣一天的钱。”

马新革的“舍不得”是有理由的。记者了解到，沈阳市公交车司机没有底薪，绩效工资按里程数算，这意味着跑的公里数越多越赚钱。所以，不少司机“自愿”延长工作时间。

马新革的同事胡志良每天跑9圈12个小时，隔12天休1天，每月工资3500元。他11岁的女儿在读小学五年级，胡志良总想着把学费、书本费都赚回来，即便身体有些小毛病，他也挺着上班不休息。

持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胡志良一个人。一次职代会上，职工代表的发言让沈阳安运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工会主席王红艳特别意外。

安运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29条线路，公交司机1000余人，每年公司都会计划为职工涨工资。同时，王红艳也知道司机身体状态不好，希望征求职工意见组织体检。没想到，一位职工代表说：“我们不用体检，把花在体检上的钱用来涨工资吧。”

这位职工接着说：“我们大部分年龄在40岁左右，每月工资3000元，上有老人看病，下有儿女上学，根本不够花。体检不如拿到手的钱实在，至于身体，查出来有病的话，治疗还是得花钱。”

工会 ： 提高待遇降低强度

尽管大多数公交车司机能在突发状况下采取措施，避免事故发生，但想来依然令人后怕。3月4日，哈尔滨一位公交司机因突发脑溢血，与一辆货车相撞后，径直撞到一幢居民楼前才停下。公交车司机救治无效后死亡，事故造成车内乘客6人受伤。

2015年3月，全国政协委员王健提交了“关于建立公交车司机定期强制体检制度的提案”。提出为保障司机以及乘客的安全，相关部门应尽快出台相应措施，要求司机进行强制性定期体检，公交公司应该建立严格的行车作息制度，谨防疲劳驾驶，在行驶一定时间和里程数后，要强制休假。

2012年，上海市出台了《关于关心本市公交老龄驾驶员相关工作实施细则》，将符合条件的一线司机退休年龄从60岁提早至55岁，可自愿续聘；规定一线公交员工每年体检一次，建立健康档案，对确实患有影响安全驾驶的疾病的，予以调离驾驶岗位，安排其他工作；公交企业严格执行工作时间和休息休假的规定，控制加班时间。

对此，沈阳市总工会也多次呼吁政府加大对公交事业的投入，公交车公司也要侧重职工的身体和心理健康保障。

在记者采访的环路公交车上，每个司机驾驶位后面的栏杆上都挂有一个沈阳市总工会发放的红色急救包，里面配有急救药、纱布绷带、人工呼吸膜等。李福志说：“工会尽力减少司机因突发疾病引发的安全隐患，但救急不如预防，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要提高公交车司机福利待遇，缩短工作时长，降低劳动强度。”

（版式设计：肖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