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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19年12月23日 星期一

安静的父亲

徐潇
《工人日报》(2019年12月23日 06版)

花店可爱的女老板说,送父亲鲜花,要送向日葵。

向日葵的话语为:沉默的爱。世上所有的父爱大抵都是不说出口的。

而父爱真的如向日葵一般,明丽鲜亮,光辉四射。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从小就知道父亲很爱我。

我记得,那时候他身材瘦高,早上骑车送我去学校,时间紧张,坐在后座上的我喊着:老爸加油。

我记得,他出差回来给我带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在大院里,扶着车后座教我骑车。

我记得,夏天很热,父亲赶紧买了一部空调,因为我身上起了痱子,他看着揪心。

我知道,他操心完我的学业又操心我的工作,辛苦却从来不说。许许多多,点点滴滴,都是父亲对我的疼爱。

小时候,他在乡下工作十天半月见不到一面时,我很想他,会偷偷嗅衣架上他外套上弥留未尽的“老爸的味道”。妈妈将我的小动作告诉父亲,他心酸很久。

记得有一天深夜,我突发小儿急性肺炎,睡觉时哼哼唧唧,父亲听到以后问我怎么了,我含糊着说:“爸,我胸口好疼呀。”父亲赶紧带我去医院,因为打不着车,他背着我一路跑到医院。

还有次,我摔得鼻青脸肿,鼻血不停流。母亲心大,让我仰躺着止住血。休假回家的父亲看到后带我去医院,一检查,软骨组织骨折……他总是提醒母亲:“她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你要抓紧带去医院,不要用什么土方子折腾。”

唯一一次例外,是非典期间,打了抗生素的我出现不良反应,我喊着难受,头疼。父亲匆忙下楼到一半,折回戴了口罩才来摸我额头温度,给我量体温。后来我故意埋怨他不是第一时间来看我,他忙认真解释:“这一大家子,万一真传染了可了不得!”

从小到大,父亲都很忙,他在乡下工作,多数时候是母亲带我坐巴士去看望。所以我的童年,每个周末都是在农村里漫山跑,作为家中独女,我的行为确实有点“野”。在农村,我会跟小伙伴一起下河里捉虾,上山打板栗,田里挖红薯,爬桑葚树吃得脸和衣服都染成紫色,闹腾得很。但父亲从未批评过我,更从未有过打骂,他也从来不说“女孩子要文静”之类的话。

不过,有段时间,父亲突然教我蹲马步,打拳,他说:“你最好是去少林寺学学拳,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又叫我学好中文和英文,“这样以后国内国外都不怕没法讲理。”父亲大概觉得我性格像他,倔强固执,担心我将来入了社会要吃亏,有一技傍身文武双全更好。

我读高中时,父亲进城工作,终于可以每天见到他,却碰上我叛逆期。对他的话听不进,在家里要平等,闹民主。父母对我这种叛逆束手无策,还没想出应对方法时,我居然上演了一出离家出走。

那时候喜欢读文学杂志,幻想自己要做一个流浪作家,于是拖着一旅行箱书,偷拿了家里一些钱,准备浪迹天涯潇潇洒洒。

流浪行动自然是被扼杀了,父母把我截停后带回家进行思想教育,父亲依旧轻言细语,还阻止了母亲举起的大棒。

2011年要实习了,父母一同送我到北京,我与同学合租在一个老旧小区两居室的客厅。房子很老,小而昏暗的门洞,还有被踩踏得发亮的水泥台阶。父亲说很好很好,和同学一起互相照应。但母亲后来告诉我,我们收拾行李时,父亲在楼下偷偷抹了眼泪。

父亲还有一次流泪,是我出嫁那天,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窘迫,躲开热闹,父亲藏在厨房里。

没想到,结婚后,我依旧让父亲操心。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更多无奈和无力。

父亲给予我很多爱,很多包容,很多支持,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婚姻中的女人有何感受。当我的生活出现变故时,他愈是劝我忍耐,我愈是想要挣脱。

腊月他过生日,我赌气不回老家,只送了礼物打了电话,“儿啊……”我听出他的难过与落寞,祝福后,赶忙挂掉电话,然后号啕大哭。

过年也没有回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亲戚的询问,更怕与父亲又有争执,我天真地想着用这种情绪来迫使他妥协。

他果然妥协了。或许是真的理解了我,或许是看到了我不开心,也有可能是,他老了。前几日,我给父亲打电话哭得泣不成声,父亲也哽咽了。“天塌不下来,你不要怕。”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却发来短信安慰我,一刹那,我便安心了。

如所有父亲一样,他害怕年岁增长,害怕老去,害怕英雄迟暮,不能再保护家人。当他妥协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父亲希望我真正开心,他的妥协里包含了对我的沉重的爱,也有疲惫的姿态。我知道他终于理解了我,只是我没想到这份理解让我如此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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