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生命不需要一束“意义之光”?
今年8月,31岁的农民工陈直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个“夙愿”,那就是翻译了《海德格尔导论》——这是一个他如何寻找意义,如何在狭窄的出租房里思考哲学的故事。
陈直从2010年开始打工。这些年,他先后辗转5个地方。而翻译完《海德格尔导论》时,他正在厦门的工厂里打工。
家里人觉得他不老实打工,妄想看什么哲学书。但陈直觉得,人生充满着需要去理解的深刻意义。流水线上的工作占据了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但他认为这只是一些插曲,毕竟“时间的长度不等于意义的长度”。
近来,一篇报道引来不小关注,文章题目是《一个农民工思考海德格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妨揣测,题目背后应该是有个小心翼翼地征询,“一个农民工思考海德格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这正常吗?有评论说:通过阅读英文哲学著作并翻译《海德格尔导论》来排斥车间劳作的单调无聊,既不具有现实层面的普遍性,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也不具有实践意义上的广泛可操作性。这一观点很现实,也很残忍。
当然,真正的残忍是——一位农民工只有在当他/她开始研究普罗大众所赞许的“高阶知识”时,才被赋予关注和传播的价值。就如文章开篇所言:“翻译者是一个工人,无非是增加了这个故事的一些传奇而已。”
“传奇而已”四字,让人心酸,更觉残酷。
每去一个城市,陈直都会去当地的图书馆看书。不禁让人想到了那位退图书证时给东莞图书馆留言的吴桂春。
2003年,37岁、小学学历的吴桂春只身来到东莞。刚开始看书时,他需要依靠《新华字典》。看过的书里,他最喜欢《红楼梦》和《三言二拍》,其中《红楼梦》至少看了四遍。
这17年里,为了负担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吴桂春过着一种最低限度的生活。他该是无数次思考过人生意义吧。父亲过世,妻子离开,孤独侵扰,要靠什么作为支撑啊?
所谓人生意义,难道不正是持续向内探寻生活真相后,依然充满希望吗?所以可以肯定地说:即便是有“农民工”标签的陈直、吴桂春,思考海德格尔抑或醉心《红楼梦》,那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当然,也正是那些“无用”之哲学、文学等等,浸润、激活、疗愈他们那颗被艰辛生活磨砺的心灵,让他们在每一个午夜梦回还对明天有所期盼。
陈嘉映先生是国内有名的哲学家,他翻译的海德格尔著作《存在与时间》出版于1987年底,首印5万多册,影响非常巨大——这大概率就是陈直所读版本。陈嘉映曾说,中年以前人有故事,中年以后就是干活。
吴桂春人到中年开始打工,年复一年地干活,是常年阅读“拯救”了他;刚过而立的陈直还会“在流水线上,一个一个地干”,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所在,而海德格尔才是他微末般生命中的一束光。
他们都找到了那束光,应该庆幸,也值得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