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去了北京市郊的一个“艺术馆”，表观看起来，艺术馆营造着应该破费不菲，俨然就是精心雕琢的园林。

与苏州的旧式私家园艺有别，这处园子，貌似多一些现代化的意思，就像我住宅南面不远处那个据说曾经是高尔夫球场的“园林”。室外的每一棵松树形如长在石头缝里，身体难以自由伸展的黄山松那样，曲婉有形，树冠也是伞盖般延展。树下是没有杂草的草地和圆润、大小不一的“山石”，再修筑、配饰以细声流淌的溪水，和没有野趣的微型池塘，再配以几只黑白天鹅悠缓地在池中漫步。而在室内，则陈列着若干容易使人滋生精美念想的“艺术品”，另一处，有大块头锦鲤畅游其中、绿植茂盛围绕的清澈“鱼塘”……

总之，很是有艺术风范，同去的友人无不啧啧称赞。

可是，我联想到的却是“病梅馆记”的梅花。

我一直不太理解人们为什么总喜欢那些扭曲，或者说和大自然本有的“相”有异的物象。

也许是山里成长的关系，我更喜欢枝丫自由的野树山林，即便是横倒干枯的树干，也觉得是极致有型的范式，草也是，像乱长一片的狗尾巴草和无序编织在一起的刺梨笼条，全然一派生机勃然的形态，好美。

早先因为美这个东西，要谈论总会涉及到学问，就像杜威所言，“艺术即经验”，俺也不敢表达个人野生的观点。就拿我不太喜欢的雕塑来说吧，古希腊的石头人固然很美，但那是历史故事，就像咱家的佛像，也是一样。待看到古老的西洋“摆拍”，使后来的艺术家不得不背负着沉重的“石头”前行，让俺也失足走上程式化的路径而不自知，免不了有失落之感。

好在还有疯狂的艺人，比如在普罗旺斯发现了“很多黑色，各种各样黑色”的文森特·梵高之流，不愿意扛着旧时代的巨石走路，我才被引导着生出点自主的见识，那些不曾识读过的，不一样的人物表达，和熟视无睹却没有发现的“看见”，才是艺术之旅上真正的巅峰之作。

换个角度看，模仿总是会染上浅薄的色彩，有时候看到“园林”建构，我会想到中式的文人绘画，就是山水如画那种，每每此时，不经意就会嘀咕，为什么不是画如山水？不管怎么说，我总认为自然的秘境发现，才是更神奇大师之作。

可能是传统意识里，我们自觉不自觉地会倾向人是主宰的轨道吧，很多时候，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等说法，其实更像是人的视线，毕竟这种老话流行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老天（自然）的路数。

诚然，审美终归是人的主观好尚，是以人为主宰的风景，在这样的前提下，“自然”沦为配角也是平常事。只是时间这个东西，似乎永远不会让自然缺席，这让我这个更倾心自然之相的家伙倍感安慰。由之，我还是冀望人们多以自然视角来审视世界，来打造自身的审美坐标。

试想，就算自然之神采会缺席一时，但它绝不会屈服，那些人为修饰的小院子多半只是瞬间，在广袤无垠的世界里是留不住的，一当时间、机会来临，自然大神就会回来，不是抗拒改造，而是还原其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