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野菊
通常在花店是见不到野菊的。遇上它,总是在田埂或是野山坡上。一团团、一片片的碧叶黄花,微微的芳香会牵绊着你的脚步。若是天气晴好,小小的花苞全部打开,有蝶儿捧场,它开得似乎更热烈。
南方的野菊盛开,正好是秋天。南方秋天的嗅觉里,总是与野菊侵入肺腑的香缠绵。
我习惯散步时采摘一大束野菊,回家后细细修剪,去掉残根枯叶,再插入一个透明的高颈花瓶里。不一会儿,就满屋生香。等他下班回来,开门就会说,什么香啊?真好闻。我时常骗他这个没在乡野呆过的老北方,说是托人买的,他竟也相信。
在燥气肆虐的秋天,野菊是百花中一抹难得的清凉。幽幽的香,略带苦味的嗅感,轻轻地吞咽,会让你金津玉液处充盈。插在水瓶里的野菊,四五天的光景便会萎了。小小的花瓣掉得无精打采的。你若喜欢凋零的美,那么就让它继续掉叶、枯萎。转眼,一朵野菊的繁盛与凋零,会触动你的心,人生的过程也不过是一株植物的盛衰,好好珍惜便是。
野菊不似家菊受宠,但它的脱俗不凡也让诗人们厚待,大笔一挥便给了它们诗情画意,“已晚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黄。”可以想象,在橘红的天幕下,诗人急匆匆地赶路,一抬眼,竟与半山腰的野菊相逢。这半坡上的野菊清幽安静,让他很是喜欢。尽管快日落了,也顾不得前路的遥远,欣喜地折一枝淡黄的野菊,边走边观赏。这是一幅怎样的图画啊?嗯,是渊静、自得。
见过满山满坳的野菊。微风轻送,野菊的微香四处飘散,花上的秋露点点发亮。可惜,它们熬不过寒冬,满山的菊梗就被农人点火烧成了灰肥,说不准哪株荞麦、油菜就受了野菊的恩惠。
提起野菊,如何不想起李商隐。他笔下的野菊,是“苦竹园南椒坞,微香软软泪涓涓。已悲节物同寒雁,忍委芳心与暮蝉。”这野菊的存在,不似家菊温暖。它长在荒野,花开寒秋,尽管热闹,也是“蕊寒香冷”。这样顽强的野菊,尽管似暮秋的寒蝉般寂寞,它也不肯敛香隐迹。诗人满腹的惜花之情尽落笔端。我也是惜花的,尽管不复再现那时的情景,但也会日日看它的花开花谢,枯萎凋零。
追溯缘由,李商隐笔下的野菊与他当年的处境颇相似。那年他在仕途上进取不顺利,精神上特别的苦闷压抑,看见苦竹园的野菊,也似他那般的寂寞,一挥笔,野菊成了他心绪的交付。把愁绪苦闷交付给这些野菊,它们不会让你绝望。
踽踽独行于无常的世事里,也似野菊般坚韧独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