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树
《春季花束》 皮埃尔·雷诺阿 玛咖 供图
楼下种着两棵树,顶着深绿,经常灰扑扑的,走到阳台边上往下望才能看到。看到了也留不住眼神儿,它们太普通了,宛若一左一右株守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家,静默着,空气是板结的。
雨,不常见,鬼灵精怪,非楼下树可比。雨可以轻易将人的视线攒聚到自己的身上,就像舞台上聚光灯下的舞女,因万众瞩目跳得更起劲,媚态百出。这时候,人会放下手头的工作,静下心来去望雨,抽离繁琐的日常,做些宁静致远的思虑,末了,总可以收获些许出神的惬意。然而只有起风的时候,为了估摸风有多大,才去探望披头散发的楼下树。人的眼睛进化万年后已经有了喜动厌静的劣根性,总轻易被动的东西吸引,静的东西往往会被忽略。
日子本来是没有刻度的,犹如一条长长的路,延伸到飘渺的云端。但发明了钟表后,日子长出了脚,滴答滴答一步一步地踩得心尖生疼,仿佛看到珍贵的泉水连绵不断地流淌一样辣眼睛,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却又为自己无能为力去自责。或许是为了稀释内疚 ,于是给自己内心塞满高大上的目标,不断给自己打气加油,奔跑不懈,乃至晨昏颠倒,口头上高挂所谓的充实,心甘情愿去背上重负。
这几年反反复复,让疯狂的脚步学会了静默。窝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时不时去审视自己,开始收敛好高骛远的眼光,打量周边,找寻身边的可爱,对抗平庸琐碎的日常。
我飘忽的眼光终归还是落在楼下的那两棵树上,不经意间它们长高了许多。追忆着上一次端详它们的模样,渐渐为忽略它们的存在涨起歉意。也许有一天它们会长到我的眼皮底下吧?在没有我关注的日子里,它们默默净化我的生存环境;减少噪音,还我宁静……它们的付出令我感动。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常常走到阳台边上探望它们,张开的树冠里,无数的枝条高擎叶柄挺拔向上如剑如戟,叶柄上的每一片叶子看上去都漾着婴儿脸蛋上那样生机勃勃的光,我感受到一种托举的力量,一种天天向上的期盼。
我迷惑于这种异样的感觉,脑里乍现阳明先生所语:汝未来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
哦,楼下树亦可作如是观,是一个灵魂在唤醒另一个灵魂呢,这一切须静下心来才可以觉悟得到。
看着那两棵树,我终究又想起留守家乡的父母亲。老母亲一直牵挂着在外奔波的儿女们,总是反复说着吉祥话语,是她在祈祷,也是她在抚慰自己为爱忐忑的心。
感恩与致敬那些默默关心或陪伴我的人和物,以及给予我的希望与力量,让我再次出发时,有了更多的定力与脚力,在这意兴阑珊而又多事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