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一面之缘”
——写在《孙犁与工人作者》的后面
在《工人日报》副刊刊发的《孙犁与工人作者》一文中,我重点写了孙老对两位工人作者的关怀和培养。由此,也引发了我对这两位文学前辈的回忆。
事实上,我与文中提到的阿凤和万国儒这两位前辈作家,都曾有过一面之缘。
见到阿凤是在我的弱冠之年,具体年月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我小学即将毕业,应是上世纪70年代早期吧。当时,天津市的“创作评论室”开办了一期“儿童文学培训班”,我被推荐入选,大概是我在小学三四年级时,写过一部20万字小说习作的缘故。
参加这个培训班的都是天津市在儿童文学创作或评论领域,做出了一些成绩的成年人作家,只有我一个小孩子。带队的两位女作家,一位是马尚娴老师,一位是谷应老师。有一次,培训班在《天津文艺》编辑部上课,主讲人是创作评论室的负责人刘怀章先生。开课前,刘、马、谷三位老师,带我们参观编辑部,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编辑面前,刘介绍说,这位就是工人作家阿凤同志,曾经很有名的。
老编辑站起身,似笑非笑地冲着我们点了点头。当时,阿凤已经从各种报刊上销声匿迹很久了,连他的名字我都是第一次听到。但是,当时他那一脸忠厚的样子,却给少年的我,留下了十分清晰的印象。而对他的文章,我是在读了孙犁先生的文章之后,才找来浏览了一下,觉得文如其人,与当年见到的那个忠厚面庞,完全契合。
与万国儒先生见面,是缘于一篇稿件。我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受命创办天津日报《报告文学》专版。一日,从众多来稿中,我发现一篇署名“万国儒”的报告文学。此时,我与孙犁先生已经有了一些交往,也读过他的文集,由此知道:万国儒是他很看重的一位工人作家。因此,我对这篇来稿看得格外认真。
这篇文章描写的是一位宁河的农民在“文革”中因遭受迫害而被迫“闯关东”,在改革开放后重返故乡的故事。当时感觉题材很新颖,反映农村的巨变也有一定的典型性。只是写法上有点像通讯,不太像报告文学。
我应该是按照来稿上标明的号码,给万国儒打了一个电话,简单地提出了我的意见。我本以为,这样一位有名的老作家,或许不会把我这个晚辈的意见太当回事儿,谁知,电话里的回答却极其干脆:“嗯,我明白了,我可以改。我改好以后,把稿子给您送过去!”
我很吃惊:此前,我接触过很多专业的、业余的写作者,以如此爽直而恳切的口吻,接受编辑的意见,并谦恭地要亲自来送稿子的,只有万国儒先生这一位。几天后,一位圆脸微胖的老先生来到了报社,在我的办公桌前稳稳地坐下,谢绝了我要给他泡茶的美意,缓缓地从书包里取出一份抄写得工工整整的文稿:“按照您的意见,我改了一下,您再看看行不行?”
我匆匆看了一遍,确实比原稿清新活跃了一些。我说,“我看行了,我会编辑好,交给领导审!”
他的嘴角略略闪过一丝笑意,只说了一句:“让您费心了。”随即,就起身告辞。
后来,我把这篇稿件的清样寄给他复核,并附上了一封信。很快,他就给我写来复信,字很小,写得很密,其中还谈到关于组建报告文学研究小组的设想——我想,这应该是对我在信中提出的某个建议的积极回应吧。
这篇作品刊发在1985年1月18日的天津日报《报告文学》专版的头条位置,最后改定的题目为《故土深情》。
这就是我与这两位前辈工人作家仅有的交往。如今,借着孙犁先生的笔触,唤醒了我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一丝丝记忆。“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万人丛中,因缘际会,给了我如此难得的机缘,让我与这两位孙犁先生当年看重的前辈作家有缘相见——尽管只有一面,却也是鲜活而难忘的。今日品读孙犁先生为他们写下的文字,不由得感慨系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