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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3年05月07日 星期一

春江横渡

王太生
《工人日报》(2023年05月07日 03版)

窗台花瓶里的花 保罗·高更[法]

长江上的古渡口,是一个让人暗生离情别绪的地方。有告别与开始,回首与前眺,混沌与清晰……尤其是在下游宽阔的江面,一船颠簸横渡,更有着一眼望千年的苍茫。

不知古人从前是怎样渡江的。那时的江岸,是否风雨烟波,激浪排空,孤身一人对沙鸥,水天寂寥?

在没有桥的日子,两岸迢迢,一条江,大地上的一道裂岸天堑,可以想见,有人赶路,气喘吁吁,芦荻翻飞,江边饮马。这样想时,“渡江啊——”昆曲《渡江》里,那一声散板的苍凉,踩一枝青苇,飘然北上。

西津渡,唐时叫金陵渡,长江下游南岸的古老渡口,在镇江云台山麓。一千多年前,一位衣衫朴素的诗人来到这里,投宿江边,夜不能寐,写下《题金陵渡》:“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想那时,古渡旁一条繁华商街,分布着客栈、酒肆……诗人站在小山楼上眺望夜江,冷月西斜,寒潮初落,内心寂寞凄凉。

古渡不只是汩汩浪涌于古人诗中,也留下岁月风雨冲刷不去的印迹。那条老街的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石缝中间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诉说着前朝旅人的迟疑、彷徨。

青山隐隐水迢迢。多年前,在江之北岸,我从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地方渡江,天青色的熹微江景里,遥见一古代青衣女子独立船头,衣袂飘飘,将半生积蓄,一腔真情,付诸东流,倾倒在这解缆启航的水域天际,冷风吹得芦苇哗哗作响,渡江倒成了在古人的爱恨情仇中穿行。

觅渡,古人出行时的张望神态。“扬子江头几问津,风波如旧客愁新”。五百年前,明代诗人张弼走在回家乡的路上。少年时,漂泊在外,追逐人生名利;人到中年,一条江横亘面前,眼看着江水上涨,觅船不得,独坐江边叹喟。

《浮生六记》的作者沈三白,是从江阴渡口寻船北上的。无奈待渡的日子,雨雪际会,滞留在一小客栈里,身上银两渐稀,终归是一个姓曹的江北人资助,水声哗然,悄然北上,往岸上去了。

蕫小婉从十里秦淮迁居水绘园,也是要渡江的。不难想见,一个娇弱的古代女子,端坐在一叶扁舟上,在江中左观右望,江天与水天共一色。这时候,可以想象,船渐近,舟楫摇晃,江北岸上,景物清晰,有雄鸡啼鸣,野村稀朗。

一条江,对凡人来说,恨不能像鸟有一双翅膀。我出生在滨江小城,对岸是江南。常怀念过去那种觅渡出行的方式,也固执地认为,这是一种古老的对江河天地的膜拜。鹧鸪啼鸣的初夏,约二三好友到江边吹风、挖蟛蜞。

我们坐在江边看风景。朋友说,要是有一条小木船,真想渡江一回。已经好多年不渡江了,现在渡江,都是从大桥上过,江南也没有了古诗中的遥远意境。

朋友坐在一块石头上,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抒发一个小人物的质朴梦想。想坐在一条船上,渡江的船没有动力只有桨,从江岸顺流而下,在下游七八里的地方一把抓住对岸一根随浪飘摇的芦苇,就到了江南。

渡,是一种内心的浸濡。坐船渡江,也成了一件既遥远又风雅的事。就像一个人,有酒醉的感觉,慢慢地,走进湿润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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