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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3年05月07日 星期一

不断往返穿梭在城镇化进程中的人们,出于社火记忆里的乡土情结,每年都会回到熟悉的土地上,去寻找儿时的记忆

社火,让人们记住乡愁

本报记者 毛浓曦 本报通讯员 祝盼
《工人日报》(2023年05月07日 0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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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社火通过在地狂欢式的仪式情景,形成了一种对于村落特殊的场景记忆,在不同年龄村民之间形成了一种乡土纽带,从而在乡村产生一种很坚韧且向上的内生动力。村民奔波、劳累的疲惫身心暂时获得解放,勾起对于社火的情感依恋,在“当下”“过去”和“未来”的生活中形成一种特殊的情感凝结。

 

巡游队伍首先是三辆轻型货车,每辆车上都有五六个光着膀子的年轻壮汉,抡圆了鼓槌,不断狠命地敲打着进行斗鼓;金龙、柳木腿、旱船、竹马、丑婆娘、大头娃娃争奇斗艳,挑逗着围观人群;花木兰从军、哪吒闹海、破阵子等各种两三层6米多高的社火芯子引得观众惊叫连连……

日前,在陕西西安蓝田白鹿原上,一场因庙会而起的关中社火彻底点燃了村民的激情,连耍三天,引得无数人围观。

村里的人都回来了

“在农村‘空心化’和‘老龄化’的背景下,这种纯民间自发组织的社火活动,没有任何报酬,居然可以调动全村男女老少几乎所有人的参与,而且在外工作的村民近乎全部请假来参加。”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长期从事人类学田野调查的赵爽英副教授感慨道。

“关中社火是一种以‘社’为单位的传统民俗活动,以往的关中村落往往按照姓氏、居住位置划分为几个社,社火主要在春节、庙会等特定时期举行,表现为各种形式的夸张表演,用以祈祝农业生产的平稳。”肖家坡村是关中地区最有名的社火村,该村退休教师、长期担任村社火总局局长的温养情侃侃而谈。

“以‘社’为单位,其实就是村民以血缘为纽带,实现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和强化。”温养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社火巡游图,肖家坡村自北向南分别是北社、西社、中社、上社和南社,每个社基本包含了相对稳定的姓氏结构,“这种划分都是为社火巡游做准备,也就是‘斗戏’”。

肖家坡村社火巡游当日,北社社火局负责人知道南社社火局负责人姓黄,装社火芯子时故意扮了一出《周瑜打黄盖》,让小演员穿上戏装进入南社的社庙和主道巡游,同时敲锣打鼓让南社看到,释放要与之“斗戏”的信号。南社社火局迅速商议,临时决定扮一个《三气周瑜》的芯子在北社巡演,而且锣鼓敲得更响了,北社不服输,再装一个戏文继续挑逗南社,大家你来我往,斗得热情高涨,其他社看玩得热闹也参与其中。

“肖家坡社火芯子表演以高、悬、险、惊闻名,最有名的是‘斗戏’,每个社都要争一口气,绝不服输,在这个既紧张又轻松的过程中,村民压力得到释放,各社更加团结,社火过后整个村的凝聚力也增强了。”肖家坡村西社社火负责人肖东忙说。

将社火传承下去

“我们村素有‘仁义布村’之称,这也是我们社火文化的内核,大家都将其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家长从小教育孩子要‘仁义’为先。”64岁的村民刘建志说,作为一名摄影师和社火文化爱好者,他写了大量关中社火的文章。

在刘建志看来,西安市鄠邑区蒋村的“耍歪官”,通过数落、挖苦、讽刺等手段,趁机展开对村干部的“舆论监督”;长安区侯官寨的牛老爷社火也是在戏谑的文化中,释放压力,缓和邻里关系;河南灵宝东西常村的“骂社火”,则是社区之间坦率表达情绪的特殊时刻……这些都是关中社火以不同形式来实现一种对“仁义礼智信”文化的认同,揭露和批判假恶丑,弘扬真善美。

近日的白鹿原庙会社火,一个9岁的踩高跷小男孩引得观众不断鼓掌。他技艺高超,能做出扫堂腿等各种高难度动作。这位小朋友已经连续三年表演踩高跷了,这次是专门向学校请假来参加社火表演的。他表演了四个剧目:《穆桂英挂帅》《包青天》《水浒传》。他并不清楚自己扮演的角色,上场的时候,有人用笔在他手腕写上了“李逵”二字。

伴随着社火表演,各社都有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作为本社社火表演的“后方大本营”,帐篷里同时展示着本社各家收藏的古董、文物、书法和字画等,大家毫不吝啬,拿来展出供其他社和游客参观,这被称为桌活。太师椅和长凳上,端坐着村里受人尊敬的老先生、献宝者和文化人,他们负责向前来参观的人介绍其社火传统和桌活内容。

“桌活也是各社比拼、竞赛的一部分,看哪个社文化底蕴更深厚,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这些讲给村里的小辈们听,让他们耳濡目染,记住村子的文化,不断将社火传承下去。”北社守桌活的一位老人说。

社火,记忆里的乡土情结

2022年春节,长安区冯村进行大型社火表演,70岁的前社火头柏成齐端坐观礼台上,看到8米多高的社火芯子上,“芯子娃”有的哇哇大哭,有的呼呼大睡,他不禁感慨万千,自己与社火的故事历历在目。

“我5岁时第一次做‘芯子娃’,在8米多高的杆上一绑就是4个多小时,天寒地冻,父母就是不让下来;后来长大些太重不能扮‘芯子’,便开始踩高跷、玩柳木腿,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的高跷技术好;青年时代敲鼓、打旗、扮丑角……再之后就一直帮忙装芯子,组织社火表演,社火贯穿了我的一生,是我的根。“柏成齐说。

本次白鹿原庙会社火,负责社火表演的村子男女老少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角色。36岁的耿建民在西安一家保险公司工作,这次他专门请假来参加社火表演。由于前几年在大唐不夜城表演社火时学过化妆,他成了本次社火表演化妆组的组长,14岁的女儿耿瑶既能踩高跷又能扮演活灵活现的丑角,巡游开始前还帮父亲一块为小演员化妆。

“耍社火就是要心齐,大家都参与社火才能耍得起来。我们都是从小演社火演到现在,也就有感情了,都习以为常,听到村里组织社火不参加总觉得少点什么,所以这次专门请假带家人来参加,让他们也通过这种方式来记住故乡,以后无论在哪,都能想到社火,记住乡愁。”耿建民说。

正如一部关于关中社火的纪录片解说词说得那样,“在如今,像候鸟一样不断往返穿梭在城镇化进程中的农民工与大学生,出于社火记忆里的乡土情结,每年都会回到熟悉的土地上,去寻找自己儿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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