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首，是《凡人歌》。

在我心中，没有唱这一首，怎能算是李宗盛的演唱会呢？

这一晚是北京站的最后一场，距离上一次他在北京开唱已过去8年。“十八岁的少年，六十岁的回归”，当年的小李，如今的老李。唱的是过往年岁写过的歌，间歇聊天说的也是这些年的人生故事。

唱歌的人在唱自己，听歌的人想的是自己。那句被滥用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距离初次出现超过15年了吧——那是2006年，他举办了出道20多年以来的首次“理性与感性世界巡回作品音乐会”。

那次巡回音乐会的第一站在台北小巨蛋体育馆，后被制作成了专辑。那是初相识，青春岁月里有诸多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时刻，于是翻来覆去听过很多遍。有些时候，伤感也有，走心也有，但体会不深。比如那首《当爱已成往事》，“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听了也就只是听了。

后来时间一晃到了2013年，55岁的李宗盛写了新歌《山丘》，2016年写了《写给自己的歌》，2018年发表了《新写的旧歌》。之前的那许多年，他写情爱悲欢、离别愁绪、惆怅遗憾……然而，经历事业低谷、情感变故、落寞冷暖、煎熬挫败，开始写的是自己。很久之后，恍然醒悟，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

比如《山丘》开头那句，“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是他离开台北，辗转上海、北京10年生活经历的交换。记得这首歌发表后，他曾说，现在只给同龄人写歌，生活中我们更羞怯于表达情感，因而也更需要音乐来抚慰心灵。

岁月一直在催，到了不用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再听歌词里的一字一句也开始融入了自己的人生体验。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现场再次听到《当爱已成往事》，“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人生已经太匆匆”，泪水突如其来，内心翻起千层浪。怪不得会有这样一说，初听不解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犹记得，他在那场台北小巨蛋的音乐会上说，“我很伤心，在这么些年，当流行音乐人的新闻都只能在娱乐版出来，变成大家剔牙买单之后的笑谈，是我们每一天在录音棚，在辛苦创作的人心里面最深刻的痛。”这些年过去，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多少改变，反而是音乐行业日渐式微，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原创作品越来越少。

还有乐评人热衷将李宗盛与同时期一些歌者进行对比，有分出个高下之意。这又是何必？当他一首又一首的作品引得全场合唱，就会发现那些好的音乐作品，历久弥新，在时光中熠熠生辉。

《凡人歌》中唱道，“你我皆凡人，生在尘世间，终是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无端想起晚唐诗人李商隐的一首《无题》诗，写的是诗人置身一场热闹宴会上，“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终有散场告别之时，“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诗人听到更鼓的报晓之声要去当差了，策马赶到秘书省，在这里进进出出，好像蓬蒿随风飘转。

昨夜星辰昨夜风，那就留在记忆之中、留在歌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