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爱人间
刘诚龙
《工人日报》(2023年11月26日 03版)
人生七十今来多,人生五十不病稀。五十岁,是人生的一个坎,各个器官都出毛病,要检修检修了。
打死我也没想到,我会在医院躺那么久。三入省城医院,折腾复折腾,那叫一个惨啊。我宁可进刑堂,也不想进医院,可人生哪能如意?
眼睛瞭望世界,我的空间是从门到窗,从窗到门。这是眼睛的空间,不是双脚的空间。双脚的空间是,从床之左到床之右,从床之右到床之左。不想还好,想起来羞,大不便,小不便,不便到要用盆了,这是我?我不!我要去厕所,几次抬头,几次躺倒,躺倒我也要抬头走,走到卫生间,蹲是蹲下了,扶杆起来,嘭,如一块硕大的肉泥摔到地板上。我被抬回病床,医生作狮子吼。
曾经立过一志,学习陈抟,一睡八百年,睡他个酣畅淋漓,睡他个天昏地暗。这回遂了愿,一天24小时,床上躺着23.99小时,梦入芙蓉浦十几小时。但没成想,恶睡猛睡,也是有代价的,代价是全身气血阻滞。
回老家养病,某日,突然疼醒,原来是气阻手臂疼,两肢都疼,左摆左疼,右摆右疼。伸个懒腰,腰是能伸,手却伸不得了。吃饭,手伸去碗中夹菜,得站起来才能够得着。可站又站不得,一站起来心率蹭蹭飞奔。再摸摸手臂,不是这里鼓一个包,便是那里隆起一坨肉堆,理疗者曰:气血堵在这里了。一摸(都不是按),撕心裂肺地疼。
生老病死,人生四季。我病后,恢复有些艰难,近一年了,都没回到病前状态。有朋友见我病苦,发来壮气语:要坚强。好像我不想活了,实则我还在努力苟且偷生。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老罗把英雄有些降格了。我认为自己不是个懦夫罢了,我发现了我的生活真相,我在其间苟且惯了,姑且继续爱这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