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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4年01月30日 星期一

青山阙处是吾家

方寸 文/图
《工人日报》(2024年01月30日 03版)

一夜的雨,清晨醒来时未停。只有等。午后,雨停好了。

上山回老家去,一路还算是顺利。乡村公路往上爬升,快到村庄分界处时,我们停了下来。远远望去,云蒸霞蔚,青山如黛。

我不知道远处是哪里,只知道就这样望过去,是一幅山水泼墨画。天青色,是烟雨之后。

我们有些雀跃,拍了不少照片,还有合影。这些亲友,都是为了陪伴我而来。

空气是清新的,是初秋的微凉,肌肤很敏感但熨帖。

过了分界,一路下行。中途,我们停在路边,摘了一大把野花,白的蓝的黄的紫的,叫不上名字,恣意生长,生机勃勃。人是残忍的,为了自己的一点喜好。不过又想,在这山间,人烟稀少,它们应该是“纷纷开且落”。当我们动了念头,花就不只是花了。

这一束花,我放在了坟头。烧纸,要足够耐心,不能翻动,口中要念念有词。磕头祭拜,雨后的泥土松软,我尽力贴近大地,好像这样就和两位老人贴近了一般。鞭炮响起,火药味很浓烈,烟雾升腾,一瞬间我被罩住了。

我假装不记得他俩的模样,或许是真的不记得了,毕竟过了些年头,毕竟现在的人需要记的事情太多。然而,他们就住在我心底,有时候来我梦里——如果一段时间里,他们频繁进入我的梦中,我就会告诉父亲,代替我回去看看他们;或者,我自己从千里之外回去,比如这次。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在另一个视角看着我,长大了,工作了,终日奔忙也终于有了个家。

老屋早就没有了,我发了一会儿呆。也没想什么,皱起眉头,倒不是不开心。我的内心是被填满的,但也是静的,是安宁的,是平和的。好多记忆涌来,有童年疯跑笑得太大声讨人嫌的画面,也有无数个下定决心要走出这里的誓言。

我曾经自问过,那些在岁月里发酵的时光有什么意义吗?也许有。自由无拘束的生长,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热爱阳光雨露,对一切充满好奇,应该都算是答案吧。

但反正,都是回不去的。不然,为何被冠上乡愁之名呢?只有游离,才能怀乡。

这个从地图上被抹去的小村落,已经没有了名字,只剩下荒草在疯长,种在田埂边的核桃树还在,远远看去很孤独。其实,我的家乡多小啊,我的乡愁也如此之小,可再小,也足以塞满我的心。它在很多个夜晚入梦,让我难以入眠,百爪挠心,一杯酒就足以醉倒。

曾有一个深夜,我把网名改成了这里的称谓,并告诉自己“别午夜梦回”。我成了这个村庄的凭证,我记得它的名字,我可以证明这里曾经养育了几代人,又送走了几代人,最终彻彻底底地消失。这是我的来路,但我能讲出多少这里一年四季的故事呢,春种秋收,夏蝉冬雪,风物变换,家长里短,悲欣交集,生老病死……

怎么可能戒掉午夜梦回呢?还会有很多夜深人静时,我会被折磨,被感召,被引诱,必须回到这里。哪怕只是呼吸这里的空气,捧起一把这里的泥土,采一束这里的野花,折一根这里的树枝,捡起几块石头揣在衣兜,和埋葬在这里的人说说话。

这多矫情啊,有什么意义呢?曾看他人写返乡之旅,“感觉我这一年都在溯洄……我需要这样的溯洄,我需要一次断想,我想找出自己没有一败涂地的证据。”

这也算是一次我的“溯洄”吧。当然,关于是否“一败涂地”还未可知,亦不重要。当年那个执拗的背影,一心想要走出这片小小的天地,如今没有了执念。

离开时,也是向上爬升,快到分界时,我们又停了下来。回望,远处漂浮着一缕缕乳白色的山岚,那下面是我的村庄。“青山阙处是吾家”,诗人诚不欺我。

愿你入梦,一路前行才会回望,才会念着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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