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井记
清早阿妈打来电话,说家里的井水又黑又混,趁目前水枯,得把井淘一下。
我很小的时候,喝水一直是件难事,要到隔壁村去挑。挑满一缸水,得跑四趟。于是,阿爸下定决心自己打一口井。他和阿妈马上开工凿井。井水第一次抽上来的那天,我们家像过年一样喜庆。看着清澈的井水欢快地跃进桶里缸里,我开心地捧着水往脸上泼。
放下电话我就启程。县城离老家十来公里,到家时,井里的水已抽干。阿爸扛着一根长竹篙,我扛着阿爸打制的小木梯,穿过门前的菜地,来到井边。
阳光斑驳地映在井沿上,仿佛漾着久远的故事。
我们沿着木梯爬上井台。阿爸将粗麻绳的一端缠住木料系在井沿的砖上,另一端与竹篙一并放入井底。我趴在井沿上朝下望去,幽深的井里泛着一汪浅浅的波光。阿爸一手扶着竹篙,一手抓住井壁,用脚试探着砖头。
阿爸攀着石壁往井底挪去,我屏气凝神祈祷着。我正急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踏入了井底,招呼我用绳子把桶吊下去。他把淤泥装入桶中,我在井沿边用麻绳把桶拉上来,将淤泥倒掉。粗糙的绳子磨得我手掌生痛,拉绳的速度越来越慢。阿爸嗡嗡的声音从井底传上来:“丫头,再坚持一会儿!”只见他肩头的毛巾被汗水泥水浸透了,我咬咬牙,用力拉绳。
井底淘得越干净,井水渗出越快。阿爸站在一片水洼里,那姿势,像极了征战沙场的将军。
“好了,我要上来了!”阿爸说。他握握竹篙,又缠住麻绳,说:“你在上面拉我。”并拉开架势,准备攀登。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急切间,我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我飞快地爬下梯子,跑到老屋,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翻出一架长木梯。长木梯也是阿爸打制的,足有八米长。
我扛着沉重的梯子,顾不得腿脚发软,连扛带拖地把梯子弄到了井边。然后,我又使出洪荒之力将梯子抬起来放入井里。梯子离井口还有一点距离,但已不足为惧,阿爸踩着梯子稳稳当当地爬了上来。“爸,你让我担心死了!”看着满身是泥的父亲,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阿妈提着白米粥来犒劳我们,阿爸喘过一口气,笑着说:“我不记得还有这架长梯,好在丫头还记得!”阿爸神情自若,全然忘了刚才惊心动魄的场景。
夕阳柔柔地照在他身上,那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