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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日报 2024年08月11日 星期一

骑马的“梦幻”

侯军
《工人日报》(2024年08月11日 03版)

我从小就爱马,却很少有机会骑马。因为成长在大城市,平时见到马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骑马了。

记忆中,我的骑马经历只有三回。第一次骑马是在1998年。当时,我作为随团记者,跟着深圳交响乐团去云贵巡演。贵州的主办方安排了一次乡间体验活动,去贵阳花溪一带观光。可巧,那里有一个项目就是骑马。我一时兴起,就要了一匹马,试着骑了上去。起初只是小心翼翼地慢走,马的主人还在前面牵着马跟着走。可能他发现我是生手,这么战战兢兢地溜达,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就放开马嚼子,对我说,先生您就慢慢走吧,我就不跟着了,转一圈回来就行。我爽快地答应了。身边几个同行的“骑手”,也纷纷照此办理,大家就都放了“单飞”。

马蹄声声,揽辔而行,我心情大好。走不多远,我就发现很多人都调转马头回去了,身边只剩下一个在乐队拉中提琴的俄罗斯小伙子马克西姆。我不会外语,他不懂中文,我俩平时见面只是点头微笑,很少直接交流。此时并驾齐驱,却好像心有灵犀,我俩不约而同地都放开了一直紧绷的马缰,任由马儿哒哒小跑起来。马道空旷而平直,小跑一阵,我俩又不满足了,开始用双腿夹击马肚子——对方似乎是个骑马的老手,我完全是照着他的样子,亦步亦趋。那马受到夹击,开始快跑起来。不知为何,此时的我竟一点也不害怕,就势低伏上身,抓住马缰,双腿蹬紧马镫,蹲踞于马背之上,随着马的奔驰而上下颠簸,眼睛则紧盯着跑在前面的马克西姆,步步紧跟,不肯落下。他显然也在不断加速,但我始终紧随其后,保持着不到一个马身的距离。也不知跑出多远,他忽然减了速,回过头来,向我伸出一个大拇指,同时用外文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明白,两人相视傻笑。

返程非常轻松,信马由缰,并驾而无言。他有时像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是比划一下,就把话留下了,我这边也是如此。走了一阵儿,迎面来了一帮骑马的人,近前一看,都是乐团的熟人。这一下,他有了表达的渠道,我也获得了沟通的机缘。一时间,欢声与笑语乍起,俄语与英文交汇。那几位乐手告诉我,他大大地夸奖了你,说你是骑马高手,还说你俩刚才赛了马,跑了一大段,你几乎就把他跑赢了,云云。我赶忙也让朋友转达了对他的骑术的钦佩之意,感谢他陪我完成了这次骑马的“处女秀”……一位带着相机的乐手,帮我照了一张相,让我首次骑马的“尊容”,成了一份珍贵的记忆。

告别了这些朋友,我俩继续返程。因为彼此都有了基本了解,两人的肢体交流也就有了更清晰的含义,互相伸出拇指,互相会心微笑,他拿出纸巾擦汗,也顺手给了我几张。而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的衬衣已被汗水浸湿。

正行进间,只见两位马主气喘吁吁地迎着我俩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嗔怪着我们,说别人都回去归还了马,只有你俩一直不回,还听说你俩跑起来了——“你们这是要把马累死呀!”我俩赶忙跳下马来,马主一把抢过缰绳,狠狠地说,加钱,你们要加钱,不光超了时,还跑了这么远,今天遇见你们,我算倒霉了……

我明知马的租金已由主办方统一支付了,但还是连声道歉,愿意支付额外的“罚金”。马克西姆虽然听不太懂,但从神情和语气上已能猜出大半。他见我拿出钱包,便也要掏钱,我摆摆手制止了他,笑称:“今天算我请客了!”他立即会意,对我做出一个中国式的作揖动作,彼此相视而笑。

我至今搞不懂,为什么第一次骑马竟然如此“梦幻”?更不明白为何我的骑马生涯,开局就是顶点,顶点就是终点——在此后三十年间,我又遇到过两次极好的骑马机会,但都无法“复制”当年那样的梦幻开局:一次是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我骑上一匹很温顺的枣红马,只跑了几步就心慌气短,头晕目眩,赶紧在朋友的扶持下,跳下马背,躺在草地上喘息;另一次是在包头的一家高级赛马俱乐部,人家牵出几匹名贵的赛马,让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嘉宾“试骑”。或许是牵给我的这匹马过于高大了吧,我跨上马鞍,似乎得了恐高症,它慢悠悠地走了几步,我就感到了驾驭的困难,要竭尽全力才能平衡身体,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工作人员看出我是生手,连忙客气地把我请下马……

我这回算是真切体验到“生手”的滋味,甚至不敢想象当年那种跃马驰骋的壮举,竟是我的亲历。一种浓重的失败情绪笼罩在我的心头,许久无法消散,我只得暗自宽解自己:“那时年轻自信,争强好胜,身体的力量和柔韧性都还足够。而这些素质,如今安在哉?”

此后,我再也没有骑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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