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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谈到有一篇评论文章叫做《“为官择人”与“为人择官”》,从唐太宗李世民下诏自省——“为官择人者治,为人择官者乱”起兴,论及如今任人唯亲的歪风,揭示“用人腐败是最危险的腐败”。文章的观点毋庸置喙,只是那句古话应该出自诸葛亮,世民只是转述。此后,接棒的是宋理宗时的赵葵,他有个疏奏:“今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几?天下之才,其可用者有几?……为官择人,不为人而择官。用之既当,任之既久,然后可以责其成效。”表达相同意思的话当然就更多了。
历史上无论哪个时期,官员的任用大抵都离不开这两条路线:要么“为官择人”,要么“为人择官”。自古及今常见的“跑官”,显见该归入“为人择官”之列。所以宋高宗时“大宗正阙丞,人争求之”,陈俊卿的态度很明确:“当予不求者。”此外,辽道宗或许是个特殊的例外。他“晚年倦勤,用人不能自择,令各掷骰子,以彩胜者官之”。拿不定该提拔谁,让大家自己碰运气。耶律俨就这样得过胜采,道宗当时还来了句“上相之征也”,以为如此择官颇有些符合天意。这“两条路线”,也许贯穿着传统人治社会的官场史。但是,正如诸葛亮所言,走哪条路线,并不是单纯地走一走那么简单,谁在这个位置上干都一样,而决定着社会是“乱”还是“治”的大问题。至于辽道宗那种荒谬无比的择官方式,指望国家能得到“治”就几乎是梦想。正如《辽史》的结论,他的后期朝政叫做“群邪并兴,谗巧竞进……尚足兴论治哉”。
为什么要“为官择人”?前人的论点精辟极了,后人谨记就是。举宋朝几位人物。如袁甫:“监司、郡守非其人,则一道一州之蠹也。”如王居安,凡政事“问百辟士大夫则治,问左右近习则乱;大臣公心无党则治,植党行私则乱;大臣正、小臣廉则治,大臣污、小臣贪则乱”。如洪天锡:“在廷无严惮之士,何以寝奸谋?遇事无敢诤之臣,何以临大节?人物稀疏,精采销耎,隐惰惜已者多,忘身徇国者少。”等等。道理这样清楚,且如此浅显易懂,又为什么会“为人择官”?就是王居安所说的“植党行私”了。在我们的历史簿子中,这似乎也是一个常态。实例亦俯拾皆是,还说宋朝。
《宋史·孙沔传》载,“宰相吕夷简求罢,仁宗优诏弗许”,征求孙沔的意见,他正相反:“自夷简当国,黜忠言,废直道。”看他提拔的那些人,王随、陈尧叟“才庸负重,谋议不协,忿争中堂,取笑多士,政事寝废”;张士逊呢,“本乏远识,至隳国事”。究其原因,“盖夷简不进贤为社稷远图,但引不若己者为自固之计,欲使陛下知辅相之位非己不可,冀复思己而召用也”。在《盛度传》中,还可以读到后续。仁宗景祐二年(1035),王曾、吕夷简为相,盛度与宋绶、蔡齐并参知政事。这几个人等于分成三伙,“(王)曾与(蔡)齐善,而夷简与(宋)绶善,惟(盛)度不得志于二人”,老哥一个。当王、吕两人齐齐提出辞相时,仁宗没弄明白,问盛度怎么回事。盛度说他们两人怎么想的,我肯定不知道,但是“陛下询二人以孰可代者”,就能大概明白他们对将来怎么想的。结果仁宗问王曾,王曾推荐蔡齐;问吕夷简,夷简推荐宋绶。各自选择各自的心腹,不仅给自己将来的方便留了后路,而且摆明就是“为人择官”了。结果“四人俱罢,而度独留”。
《明史·刘基传》载,李善长罢,太祖想以杨宪接替。杨宪和刘基一直很要好,但刘基力言不可,认为杨宪“有相才无相器”,而宰相应当“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己无与者也,宪则不然”。又问汪广洋如何,刘基说他的气量比杨宪更狭窄。又问胡惟庸如何,刘基说宰相好比驾车的马,担心他会将马车弄翻。太祖说,那肯定非你老先生莫属喽,刘基说我也不合适:“臣疾恶太甚,又不耐繁剧,为之且孤上恩。”我太嫉恶如仇,又不耐烦繁杂事务,会辜负皇上的委托。然而,“天下何患无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诸人诚未见其可也”。刘基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完美地诠释了“为官择人”与“为人择官”的根本分野。对这样的人,朱元璋“察其至诚,任以心膂”,真是没有走眼。
如今,从落马官员身上都不难窥见干部提拔问题上“两条路线”之争的影子。他们有的公然卖官鬻爵,有的奉行“不跑步送,原地不动”,那些属于窝案的,东窗事发时貌似各在天南地北,领域又各自不同,细看之下:你曾是我的秘书,我曾是他的部下……“为人择官”是怎样的一种情势,暴露得还不够充分吗?(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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