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曰：“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9月18日正是农历八月十八，钱塘潮如约而至。报道说，这一天虽然是中秋小长假结束后的首个工作日，但海宁、杭州两地的钱塘江边，观潮的群众依然挤满了海塘。海宁盐官景区就接待了游客12万人次、车辆9600余辆，创下该景区接待的单日新高。

　　钱塘潮自古有“天下第一潮”之誉。因地理位置的逐渐变迁，使海宁盐官从明代起便成为观潮第一胜地，所以钱塘潮又有“海宁潮”之谓。王充《论衡·书虚篇》中有个比方，“夫地之有百川也，犹人之有血脉也。血脉流行，泛扬动静，自有节度。百川亦然，其朝夕往来，犹人之呼吸气出入也”；而百川“发海中之时，漾弛而已；入三江之中，列小浅狭，水激沸起，故腾为涛”。这里说的实际上就是潮了。至于“涛之起也，随月盛衰，小大满损不齐同”，表明王充还认识到了月亮在其中的作用。钱塘潮的原理今天已经掌握，除了月球等天体引力和地球自转的离心作用，也在于杭州湾喇叭口的特殊地形，湾之外口宽达100公里，渐渐地收缩至宽仅几公里，加上河床的突然上升，潮水便后浪推前浪，层层相叠。不过，王充并没有提到钱塘潮，从他那句“广陵曲江有涛，文人赋之”来看，钱塘潮在东汉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广陵潮有名。广陵，即今天的扬州。西汉枚乘《七发》借“客曰”提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他这样描述广陵潮：“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云内，日夜不止。”

　　到了李白笔下，钱塘潮已与广陵潮并存。其《送当涂赵少府赴长芦》云：“我来扬都市，送客回轻舠.因夸楚太子，便睹广陵潮。”其《横江词》云：“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白居易的《江南忆》更加脍炙人口了。“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唐语林》载，穆宗长庆二年（822），白居易为杭州刺史，“始筑堤捍钱塘潮，钟聚其水，溉田千顷”。到宋朝，钱塘潮无疑已扬名天下。周密《武林旧事》这样描述：“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最盛。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当其时也，“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而不容间也”，于是，“禁中例观潮于天开图画（临安宫殿中的高台名），高台下瞰，如在指掌。都民遥瞻黄伞雉扇于九霄之上，真若箫台、蓬岛也”，连皇帝也耐不住来看看热闹了。

　　甚至在演绎当年事件的文学作品中，钱塘潮也成了铺陈的对象。如《水浒传》第九十九回，平方腊后的宋江带领人马回到杭州，驻扎在六和塔。某天半夜，“忽听得江上潮声雷响”，睡梦中的鲁智深被惊醒，“只道是战鼓响，贼人生发，跳将起来，摸了禅杖，大喝着便抢出来”。寺僧告诉他，那是钱塘江潮信在响，并且讲给他听：“这潮信日夜两番来，并不违时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当三更子时潮来。因不失信，为之潮信。”鲁智深于是记起师父智真长老在五台山时给他留下的四句偈言，末两句正是“听潮而圆，见信而寂”，他这个粗人也知道“既逢潮信，合当圆寂”，只是不知圆寂便是死的代名词。当然，知道后，他也并不畏惧，沐浴更衣之余，“讨纸笔写下一篇颂子”，然后“去法堂上，捉把禅椅，当中坐了。焚起一炉好香，放了那张纸在禅床上，自叠起两只脚，左脚搭在右脚”，从容得很。“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颂子中的这一笔，何其潇洒！

　　我国改革开放后，“弄潮”一度成为热词，敢于“吃螃蟹”的改革者每被称为“弄潮儿”。这里自然是借指，在实指方面，亦以弄钱塘潮最为著名。《武林旧事》在描述钱塘观潮的同时便讲到了弄潮：“吴儿善泅者数百，皆披发文身，手持十幅大彩旗，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以此夸能。而豪民贵宦，争赏银彩。”《唐语林》云杭州端午竞渡，也要于钱塘弄潮，“先数日，于湖滨列舟舸，结彩为亭槛，东西袤高数丈”。崔涓为杭州太守，曾亲临现场观看，“令齐往南岸，每一彩舫系以三五小舟，号令齐力鼓棹而引之，倏忽皆至”。北宋之初，潘阆已有一阕《酒泉子》：“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周密生活于宋末元初，可见弄潮民俗至少贯穿了两宋。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苏东坡的这首《观潮》，虽然有消极、虚无的意味，但道出了他眼中两种美的极致。遗憾的是，庐山与“钱塘”自家均还未曾试足，假以时日定当一饱眼福。（作者系南方日报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