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颜庆雄

　　引子

　　日前，交通运输部在汇总各省（区、市）已公布的收费公路统计数据后，发布了2015年全国收费公路统计公报，统计公报显示，截至2015年底，全国收费公路累计建设投资总额为69488.5亿元，债务余额为44493.7亿元；通行费收入为4097.8亿元，支出总额为7285.1亿元，通行费收支缺口3187.3亿元。本期“思与辨”就该话题进行讨论。

　　消除民众不信任，就得把必要的细账交代清楚

　　主持人（尹传刚）：对高速公路巨亏，民众纷纷表示“惊讶”。大家为何不相信这样的数据？

　　李长安（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导）：截至2015年年底，全国收费公路总里程为16.44万公里，其中高速公路达到11.7万公里，这个比例相当高。相比之下，美国收费高速公路仅占全部高速公路总里程的不到9%。而且我国高速公路的收费站也是高居世界第一，再加上一些高速公路收费标准不统一，收费手续不透明，使得相当一部分民众都认定高速公路应该是一个暴利行业才对。这也就是公路管理部门每次发布统计公报的时候，一说到高速公路陷入亏损，大家都不相信的重要原因。

　　张敬伟（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这种信息公开过于粗疏，只是周知公众收费公路亏损的大账，亏到什么地方的细化小账没有列出来。小账不清晰，大账就会变成糊涂账。

　　收费公路亏损不合常识。一方面，沪深两市的相关高速公路上市公司，会计年报都有超高的销售毛利——有的甚至高达80%。可见，收费公路不仅有利可图而且堪称暴利。虽然收费公路年年报亏损，但是各地贷款修路的热情却降不下来，亦证明收费公路有利可图。这些常识性认知都让公众觉得收费公路巨亏是不可思议的。

　　巨亏背后有谎言。譬如舆论曝光出来的京石高速公路，明明已经盈利6亿，依然施行继续收费。这样的行为，让公众不敢也不能相信收费高速公路真的会巨亏。

　　和静钧：数据貌似公开实则依旧不透明，公布出来的只是终端口数据，内部细节如何，公众基本一无所知，这又进一步令公众在惊讶之后满腹狐疑。消除民众不信任，就得把必要的细账交代清楚，如路桥费收入、道路广告收入、其他与道路产权方有关收益等，而支出这一边更需细化，如收费员工资及其他工资性收入、收费站点维护性支出、道路养护支出等。数据应与具体的事项与具体的路段挂钩，还要出具独立第三方对数据准确性的评估性报告，如审计报告。数据具有权威性，才能令人们信服。

　　管理失序和资金违规挪用造成的还款成本高企和资金流失，如果算在亏损里，公众自然会有怀疑

　　主持人：收费公路“亏损”原因何在？

　　李长安：导致高速公路亏损的原因有多种多样。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现行的公路筹资模式所致。从这个统计公报可以看出，2015年全国收费公路累计建设投资总额为69488.5亿元。在累计建设投资总额中，资本金投入为21819.7亿元，举借债务本金47668.8亿元，分别占收费公路累计建设投资总额的31.4%、68.6%。这就是说，超过三分之二的建设资金都来自举债。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当年高速公路收费总额为3724.8亿元，而需要还本付息的总额却超过了5000亿。这种情况下，高速公路亏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值得注意的是，政府还贷公路的财务状况远不如经营性公路的财务状况，这恐怕是因为政府还贷公路缺乏经营管理的效益观念和压力，因而对削减各种财务负担缺乏积极性所致。当然，高速公路建设的大干快上，也是使得债务负担加剧、亏损无法短期内得到弥补的关键因素之一。

　　和静钧（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确定亏损的口径不同，得出的结果也不同。目前公布出来的数据上分析，亏损计算是年收费总额与年支出总额之差，在收费总额确定的情况下，如何计算支出总额成了一个可变量。在支出总额固定的情况下，随着部分收费公路的停止收费、一些新建设、新开收费的里程又处于车流量不足的情况下，就肯定会带来收费总额的下降，此时若没有车辆购置税、燃油税等与道路行驶相关的税费收入合并计算，光是靠一项路桥费，肯定是不行的。车流量不足的里程，往往属于政策性公益投资路段，以提高过路费为手段减少亏损，绝对有违政策初衷。

　　张敬伟：收费公路亏不亏，除了交通管理部门的信息公开，还需要包括公众、审计等多重监督的全程跟进和确认。尽管如此，交通部公布的通行费巨亏3187.3亿元，也不可能是假的。亏损原因如果属于常态市场经营所致，那就不妨向公众亮出相信的账本，让公众一窥其中端倪，最起码能够化解公众诘疑。“巨亏”的原因怕是另有不那么正常的原因。

　　每年审计，都会曝光公路收费的大量资金，并未用于还贷，而是违规建设楼堂厅馆，甚至有些被投入到了房地产和股市上。管理失序和资金违规挪用造成的还款成本高企和资金流失，如果算在亏损里，公众自然会有怀疑。这样的亏损，显然是难以服众的。

　　优化和改善我国高速公路建设的筹资模式，加大引进民间资本的力度

　　主持人：如何改变高速公路亏损的困境？

　　张敬伟：合理规划高速公路路网建设，对贷款修路模式进行限制。对于新建高速公路建设，采取更为经济和风险共担的PPP模式。

　　强化监督并加大对违规行为的惩治。对于收费公路收支情况，除了交通管理部门常态公布之外，对于收费公路收支情况也应纳入第三方监督。收费公路亏损不是问题，亏到了不该亏的地方，亏得有黑幕、不公开透明，才是公众关切的焦点所在。

　　和静钧：改变高速公路亏损，首先在“节流”上下功夫。有报道称路桥收费站收费员天价薪水，这肯定不合理。应有一种这样的机制，凡是涉及公用公益事业的收费行为中的管理员、雇员的工资，应通过一个公用公益事业监事会通过严格程序来确定。其次要算收入总账，眼睛不能只盯着路桥费，不是路桥费越高越好，物流成本增长反而导致车流量的减少，并增加社会总成本，公用公益事业的公路并不适用“谁受益、谁付费”或“用路者付费”和“差别化负担”这样的原则，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凡是属于国家规划的国家公路及省二级以上公路，原则上都不应收过路费。

　　李长安：需要加强统筹安排，科学掌握建设进度，在改善管理的同时逐步消化各种负担，最终实现扭亏为盈的目的。具体来说三个方面：一是优化和改善我国高速公路建设的筹资模式，加大引进民间资本的力度，通过更多市场化的手段来减少亏损；二是进一步加强内部管理水平，减少人工成本和管理成本；三是实现全面预算管理，加强成本控制，定期对成本、费用控制绩效进行考核，不断推进高速公路降本增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