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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业文化精神与当代童年形象塑造》一文中,我曾论及当代商业与开放的市场经济文化对于儿童文学艺术变革与出版盛兴的内外促进作用。很显然,这一持续演进的童书商业文化无疑极大地推进了当代儿童文学的创作与出版进程。今天,这一进程的复杂性也许是更值得我们思考。应该看到,上述现实既促进了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的空前发展,同时,商业时代童书所特有的童年艺术问题,尤其是它内在的童年精神问题,也已日益尖锐地呈现在人们面前。我以为,该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超出了传统儿童文学艺术理论的覆盖范围,而辨清和识别这一童年精神的方向,对于当代儿童文学的未来发展,已经成为一项迫切的艺术任务。
儿童文学中的童年主体意识
商业童书时代施加于儿童文学艺术发展的积极影响之一,是对童年主体意识的空前肯定与张扬。在开放的童书市场格局下,儿童文学作家从未像今天这样普遍地将书写和表现儿童自己真实的愿望、情感和思想等,作为其儿童文学写作的基本出发点。
这一现实带来了儿童文学作品中童年主体意识的明显加强。它鲜明地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童年游戏和娱乐生活在儿童文学的书写题材中日益占据要位。在许多当代儿童文学作品中,纯粹的游戏和娱乐元素被堂而皇之地放到了儿童文学艺术表现的重要层面。这类写作空前突出了原本被认为“不务正业”的“玩”的冲动作为童年天性和权利的合法地位。通过转向周作人曾强调过的“无意思之意思”的儿童文学艺术观念,它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对于过去很长时间里儿童文学重教育而轻娱乐的艺术传统的反拨。更重要的是,它所传递出的对于儿童主体身份和地位的充分认可与尊重,意味着当代儿童文学创作真正走向了一种“为儿童”的艺术。
第二,充满自我存在感和实践能力的儿童在儿童文学的主要形象谱系中日益得到突显。如果说传统的儿童文学更多地强调将儿童培育成符合校园和社会规范的“好孩子”“乖孩子”,那么在今天,“淘气包”“坏小子”“搞笑鬼”“捣蛋鬼”“淘气大王”等调皮逾矩的顽童类形象则越来越受到儿童文学作家和读者的青睐,前者是努力使自己向成人的标准靠拢,后者则更多地张扬着儿童自我的存在感以及独立的生命意识。这些孩子都有着充沛的自主实践能力,它有时表现为强大的破坏力,有时则表现为同样强大的创造力,正是创造力向人们昭示着表面的破坏力的意义和价值。当然,当下儿童文学的主角并不尽是顽童,但从他们身上透出的鲜明的自我意识和积极的实践能力来看,他们无疑属于同一种童年精神谱系。
第三,成人与儿童之间的传统权力关系在儿童文学的角色关系格局中开始发生变化。在当代儿童文学中,过去主要由成人主宰的权力关系天平开始向着儿童一方增加砝码,很多时候,在与成人的生活博弈中,儿童非但不见逊色,甚至表现出比成人更胜一筹的能力。于是,这些儿童主人公们不再随便接受来自成人世界的控制,而是逐渐学会了把握自己的生活。通过对儿童权力意识和权力现实的强调,当代儿童文学表达的是儿童主体在现世生活中真实的权力诉求。
在当代儿童文学作品中得到书写和建构的上述童年主体意识,是儿童文学为当代童年文化建构做出的一项独特而重要的艺术贡献;但它同时也带来了当前儿童文学创作的一个独特、重大的艺术问题。
童年主体意识并非“伪”童年本位
当代儿童文学对于儿童主体性的热情张扬,受到了来自儿童读者的同样热情的接纳。人们似乎感到,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努力,儿童文学终于成为了一种真正以童年为本位的文学。然而,正是在这一童年本位的艺术旗帜之下,我们看到了大量借童年本位的名义行“伪”童年本位之实的作品。这类作品的传播乃至畅销,不但在某种程度上误导了当前儿童文学的市场风气,也损害着当代儿童文学的审美精神,阻碍着当代儿童文学的艺术发展。更进一步,它还在不知不觉中对当代儿童读者施加着不易察觉的消极精神影响。
这一“伪”童年本位性的主要表现,是将儿童文学的童年主体意识等同于童年唯我意识,将儿童文学的儿童中心等同于儿童自我中心。
所谓“伪”童年本位的儿童文学作品,表面上格外突出对童年游戏和娱乐生活的表现,对童年存在感与实践力的肯定,以及对儿童相对于成人的生活权力的张扬,但所有这些却是在一种狭隘、油滑、自我中心的童年姿态中得到表达的。比如,一些儿童小说为了突出儿童主角的权力位置以及渲染故事的娱乐效果,竭力表现他们对成人的有意冷嘲热讽或嬉耍捉弄。这种描写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突出了儿童本身的主体地位,但在审美精神的层面并没有实现任何提升。
这并不意味着儿童文学中的儿童主角只能回归正统。相反,一批优秀的当代儿童文学作品,正是以它们成功塑造的“越界”儿童形象,对儿童文学的美学革新作出了重要贡献。但有一点,无论其语言、行为和性格如何越过传统儿童观念的边界,这些孩子身上始终不曾失却童年的真诚、单纯与善良。在他们的摇摇晃晃、吊儿郎当的表面姿态之下,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思考。
从作为主体的儿童到作为理想主体的儿童
如前所述,当代儿童文学在其关于童年自身的欢乐、能力以及权力的书写中传递出了一种明确的儿童主体意识。这是当代儿童文学创作在童年观、童年精神表达上的重要进步。我们知道,哲学意义上的“主体”一词,强调的乃是人的相对于客体的主动认识和实践能力,而当代儿童文学创作中对于作为主体的儿童的重视及其文学表现,无疑正是对当代儿童自身认识能力、实践能力的一次充分的文学肯定和鼓励。在这里,儿童文学对于儿童认识能力的表现,即通过作品的描绘来呈现当代儿童看到的世界,来书写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体验、理解和愿望;对于儿童实践能力的表现,则是通过作品的叙述来呈现他们对于当代生活的参与和介入,来讲述他们以童年的方式和力量改变、塑造这个世界的故事和努力。这样的写作让我们看到,儿童既有着了解世界、参与生活的热切愿望,也有着认识世界、塑造生活的强大能力。通过在儿童文学作品中书写、表现这样的愿望和能力,能够促使人们更完整、深入地认识当代儿童的精神世界及其行动能力,也能够促使儿童在现实生活中进一步发挥和发展这一主体意识和主体能力。这无疑正是儿童文学理当承担的文化职责。
但是,塑造和表现这一作为主体的儿童,还远不是当代儿童文学艺术抱负的终点。对于儿童文学这一以儿童为接受对象的特殊文类来说,仅仅认识到儿童拥有自己独特、独立的认识能力和实践能力,还远远不够,它还有责任通过对这一认识和实践能力的最佳状态的思考、想象和书写,向它的儿童读者展示他们作为主体的自我发展与实现可能。这意味着,当代儿童文学所关注和致力于表现的儿童主体,一方面是对于现实生活中的儿童主体姿态的一种反映和表达,另一方面,也是对于未来生活中的儿童主体理想的一种想象和表现。因此,在儿童的游戏中,儿童文学还要写出这游戏内在的审美精神;在儿童的行动中,儿童文学还要写出这行动潜在的生命态度;在儿童的权力中,儿童文学也还要写出这权力真正的文化价值。而要做到这些,儿童文学对于儿童主体的思考和表现就必须超越狭隘的儿童自我中心和童年唯我意识。
作为儿童世界的守护者、引领者,作为儿童成长的文学陪伴者,儿童文学写作者们还有责任通过作品为儿童读者提供有关他们自我发展的理想图景。这理想不只来自儿童自己的愿望,也来自成人作家以其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深入的人生思考所得出的关于童年可能性的洞见。我以为,对于当代儿童文学的艺术发展而言,后者正是它所缺乏和亟须的。(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儿童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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