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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数千年的乡愁,在地球村、全球化的潮流里,是被整合成一个工业标准件呢,还是被枯竭了源头的河流,日渐式微?
乡愁是中国人文精神家园一份美丽的守望,是中国诗文园囿里的一朵奇葩。
作为一个有着千年农耕文明的国度,安土重迁,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基因;而因为出仕、游学,因为征役戍边,因为战乱流离,离开家乡却又是经常发生的事。因而产生了对家乡亲人、故乡山水的牵挂与眷恋,这就是流淌在中国诗文长河里缠绵不绝的乡愁。
相对来说,乡愁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冒,小恙而已,无关生死,所以往往是轻愁薄雾,哀而不伤的。是一份乡村牧笛,悱恻缠绵。
最古老的乡愁,是在诗经里的《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一个征戍之人,离家时春和景明,杨柳依依;归来时却寒风刺骨,身心饥渴,一份无限伤感的乡愁情怀。
最典型与纯粹的乡愁,流淌在华丽的唐诗里:“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清浅优雅,直至妇孺成诵:“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清澈而透明,如月下一片轻烟薄雾,“客舍并州已十霜,归思日夜忆咸阳;无端更度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乡愁被诗人们作为案上花瓶中一剪梅花一样清供、精致地玩味着。
但是,当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被金戈铁马打破,当太平世界为战乱兵燹所取代,乡愁叠加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惶乱,乡愁就不再是一曲哀而不伤的牧笛,一汪清澈透明的溪流,而是一条湍急奔涌的浊浪,和一曲刻骨铭心的哀吟。
建安之际,王粲的《登楼赋》用“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而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的沉重形象,描写了一种哀痛的乡愁;而庾信的《哀江南赋》,写流离失所的流亡奔波“水毒秦泾,山高赵陉……饿随蛰燕,暗逐流萤。”写身存北朝的魏阙,而心忧江南故里的沉痛:“灞陵夜猎,犹是故时将军,长安布衣,岂独思归王子”,亡国离家的乡愁,痛如之何!
这类沉痛的乡愁,最缠绵剜心的,还算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一位世家女子,兰心蕙质,却因战乱,被劫掠到匈奴为妻,那份乡愁被一颗女子敏感多情的心,细细地感触:“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喑喑……”后来她被汉使千金赎回汉地,乡愁该遏止了吧?又面临骨肉分离,与两个匈奴儿子生离死别,乡愁与骨肉分离叠加,写来跌宕起伏,撕心裂肺。
说起蔡文姬的乡愁,不得不提一位更早的女子的乡愁:王昭君。为了和亲,远嫁塞外的昭君,为后来留下多少荡气回肠的绮思;但是作为一个弱女子,远嫁塞外,她的乡愁哀痛又与谁诉说?诗圣杜甫听到了,并用他诗化的语言说出来:《咏怀古迹五首·其三》:“一去紫塞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让后人在琵琶语中去体会那份绝望的乡愁吧。
而面对乡愁,最潇洒的该是张翰。远在千里外洛阳为官,想家啊;其他时节还好说,一旦秋风起,想起家乡的莼菜羹、鲈鱼脍,那乡愁便如燎原之火,不可扑灭;干脆挂职归去,不当官了,命驾而归,回家慰我乡愁去。
张翰是可以归,只要自己拿得起,放得下。有一份乡愁却注定是个死结,无法纾解。当代台湾的乡愁诗,便是这份无解的死结。“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后来,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乡愁与国家分裂叠加,便是坟墓万里。
台湾乡愁诗最动人、最有力的宣泄,不是专业诗人余光中们的悲伤吟咏,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写在墓碑上的《望大陆》:“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惟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在这里,乡愁早已不是个人的小小哀愁,而是一种宏大的家国情怀;他牵念的既是家乡父母亲、故乡山水,更是国家的统一大业之思,是山河分裂民族之痛。
今天,世界已进入后工业化时代,中国也早已走在现代化的征途上。传统的农耕社会正在现代化里土崩瓦解,农耕文明正在这进步里日渐沦陷。今天,文化人在焦虑的是,我们的乡愁,明天还有什么地方可依托吗?余光中、于右任先生们的乡愁,毕竟还有一方坟墓、一个海峡可以遥寄,流淌数千年的乡愁,在地球村、全球化的潮流里,是被整合成一个工业标准件呢,还是被枯竭了源头的河流,日渐式微?(作者系文化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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