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文学的戏剧与作为戏剧的文学
文学对舞台的占领是2018年中国戏剧一个重要现象。陕西人民艺术剧院在成功推出对陈忠实的《白鹿原》、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两部获得茅盾文学奖小说的演出之后,着手改编柳青的《创业史》。对剧场史诗的热切向往既是时代要求又是一种艺术自觉。
《一句顶一万句》《繁花》《平凡的世界》和《酗酒者莫非》,舞台因为文学的观照有了深刻的面貌。戏剧文学体现了存在的本质,舞台开始叙事和抒情。借用作家刘震云对什么是文学的概括:文学就是要出现在生活停止的地方,感觉停止的地方,情感无以表达的时候。
4月20日,刘震云站在国家大剧院《一句顶一万句》的舞台上,感谢导演牟森用古希腊戏剧和现代派的手法,诠释出了这些在生活中被忽略的底层中国人的心事和肺腑之言。牟森的舞台造型浓缩了作家刘震云笔下乡土中国的巨大身影。只是他给演出找到的救赎的主题,使得舞台上的歌队主要承担唱诗的功能,单摆浮搁,难以形成原作复调的壮阔。对于刘震云这部“围绕语言展开的中国乡村纪事”,阅读时那种欲罢不能的语言快感在观看中消失了。叙述的逻辑和魅力如何转换,这的确是给舞台改编提出的难题。如何把“说”这个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富有魔力的核心动作,转换为舞台上主要人物的贯穿动作?好在台下观看台上“那些一句并不顶一万句的人的一句顶一万句”,这场景本身就有自带气场的革命性。
6月21日,根据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繁花》改编的同名话剧《繁花》(第一季)亮相北京天桥艺术中心。长篇小说《繁花》的作者金宇澄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繁花》是一部彻头彻尾以“非主流视角看待上海城”的地域小说,也是一部在现代网络语境下与网友互动中最终形成的创作。《繁花》的创作团队相对年轻,舞台改编为《蒋公的面子》的作者温方伊。“戏剧是文学的,也是空间的。”立在舞台上的《繁花》尽管丢掉了原著中很多重要的细节和信息,30多万字的长篇被搬上时空高度限制的剧场,大多避免不了会有巨大的亏空。尽管如此,上世纪60年代和90年代两个时空中交替的叙事成为打开上海城市记忆的一种方式。舞台上的《繁花》还是让观众感受到了上海这座中国最负盛名的现代城市的宏大叙事背后小人物命运的真相,感受到如改编者所说的“一股含蓄却绵延不断的力量,一种难以描述的生命状态”。作为观众,可能在某一时刻与原作者金宇澄有一种“静静地,我们拥在言语能够照进的世界里”的共鸣。
2018年10月18日,是《酗酒者莫非》受邀老舍戏剧节在北京的首场演出。这部舞台作品由驱动文化传媒出品,首演于当年林兆华戏剧邀请展主场天津大剧院。中国作家史铁生的中篇小说《关于一部以电影做舞台背景的戏剧之构想》和作家真实的人生写照无疑是《酗酒者莫非》这部戏剧作品产生的素材和资源,在《酗酒者莫非》这个全新的舞台上,我们看到的是作家史铁生与导演卢帕、主演王学兵的精神对话。卢帕舞台写作的天才,赋予了它强大的在场感。对戏剧节奏异常敏感的卢帕把戏剧特有的时空局限转化为一种独到的剧场艺术。
作为常态的引进剧与跨文化合作
驱动文化传媒出品的《酗酒者莫非》《铸剑》是与波兰大导卢帕和中生代导演亚日那的合作;央华时代文化出品的《犹太城》是与以色列戏剧《乡村》的编剧约书亚·索博尔的深度合作,编剧导演都是索博尔。国家大剧院的《暴风雨》《哈姆雷特》,是与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持续的项目合作。中国国家话剧院轮演剧目《战马》是与英国国家剧院的合作项目。今年乌镇戏剧节上田戈兵戏剧工作室出品的《500米:卡夫卡、长城、不真实的艺术图像及日常生活中的英雄主义》,更是多国艺术家的集体合作。天桥艺术中心7月持续演出两天广受好评的《轻松五章》源自吴氏策划出品的《柏林戏剧节在中国》项目。2018年全球化背景下的中国戏剧生产已经印证了一条清晰的国际化路径。
在不同名目下的戏剧节和展演中引进的西方剧目依然为观众所瞩目。首都剧场精品剧目邀请展请来了法国马赛剧院的《可笑的女学究》、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国家剧院的《暴风雨》、波兰卡齐米日·戴梅克罗兹新剧院的《福地》、俄罗斯联邦鞑靼斯坦共和国喀山俄罗斯模范大剧院的《黑桃皇后》;国家大剧院国际戏剧演出季请来了《人民公敌》《德·浦尔叟雅克先生》《婚姻生活》;田沁鑫主持的上海大戏院开幕演出季陆续上演意大利意象派导演罗密欧·卡斯特鲁奇的《不可自理的生活》,日本静冈县舞台艺术中心的《变形记》,德国邵宾纳剧院的《海达·高布乐》,山羊之歌剧团的《评价哈姆雷特》。
这些引进的剧目对应着世界戏剧新形态、新趋向和新潮流。从英国国家剧院在天桥艺术中心上演的《深夜小狗离奇事件》到第六届乌镇戏剧节上法国卡斯特剧团演出的《神奇理论》,上海大剧院演出的罗伯特·威尔逊的《睡魔》,先进的科技手段与剧场艺术的结合,成就了科学时代的戏剧。在这样的剧场中,充盈着崭新的美学。
2018年,中国戏剧在剧目生产与剧场实践中呈现出的形态各异的创作背后,无疑是东西方戏剧观念交流、碰撞、对话、对驳的结果。这一年中演出的代表作品、发生的重要事件、戏剧人的态度和观念,作为中国戏剧的路标,值得传播和记录。(高音)